第10章 10.端倪
陆淮生话音方落，周遭鼓动的风声骤然安歇，一时间沉寂得有些过分。
好半晌，那声音才又一次响了起来，这回带了点犹疑不定的情绪：
“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陆淮生悠然自得地答道：“不过现在的将军看样子也记不得那么多事情，岂不是合了你的意？”
他撩起眼皮，看向树影斑驳的林中，身形模样是懒散的，可瞳孔中却陡然掺杂了不加掩饰的寒意。
“罗河，你觉得他要全是记起来了，会怎么样？”
那声音又没了动静，簌簌一阵风声后才道：“你想我做什么。”
陆淮生勾了下唇角，道：“小事，借你的人傀一用。”
那声音顿了下，末了冷笑道：“哦？陆大公子不是最瞧不起我们这些歪门邪道的吗？怎么这回专程跑来要人傀了？”
“当年你还说这东西罔顾人伦，不过几载光阴就变了个说辞是几个意思？”
陆淮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什么意思，骂你们没人性是因为我家老头子教的，不骂两句他老人家九泉之下难以安眠，但就我个人而言……”
他耸耸肩：“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时代变了啊，现在讲究科学，科——学。”
“……可以借你人傀。”那声音似乎是无话可说了，“不过你会用吗？”
陆淮生笑得十分灿烂：“不会啊。”
风声又静了。
陆淮生视而不见道：“所以啊，劳烦罗公子出山，翟将军的名号应该撬得动您这个家里蹲吧……”
一语未了，他忽而眉头一跳，抬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脸上的笑意兀自褪了个干干净净。
那声音疑道：“怎么了？”
陆淮生僵了一阵儿，再抬头时已是换了副神色——他微蹙着眉，身形挺直，见不得一丝一毫的散漫。便在此时，周遭起彼伏地响起细微的铃铛相击之声，似在催促些什么般一声更急一声。
陆淮生伸手在空中一拢，只见自其指缝间凭空生出了青色的光点，而后凝聚团集，竟是汇成一张发光的符咒。
他捏着那张青色的符，声音冷得像要去杀人。
“宣帝找上将军了。”
“翟飏，翟飏！”方桐手足无措地摇着翟飏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抓手机要叫救护车。“你别吓我啊！”
杜晴被他一喊回了神，如临大敌般瑟缩一下，还是咬咬牙别开眼不去看那骇人的红线，转战去企图叫醒翟飏——可压根儿是徒劳，翟飏两眼发直地盯着地板，下唇无意识地发着抖，如同被夺舍一般一动不动。
一人一鬼都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杜晴眼角忽而划过一道青色的光。
方桐压根没那个心注意，慌里慌张地解锁手机，刚按下一个1时手腕却突然一沉——竟是翟飏一手搁在了他腕骨上，手掌冰凉，似乎还发着抖。
他声如蚊鸣道：“别……我没事。”
方桐赶忙俯身：“没事吧，我扶你起来，来……”
翟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冷汗浸透了衣领，提不起一点力气，方桐架着他磕磕绊绊坐到了沙发上。翟飏刚一挨了沙发垫子，便精疲力竭地闭上眼，喘息未定间胸口起起伏伏，如同去鬼门关走了一阵一样。
杜晴飘到他身侧，看向方宁的房间——果不其然，那些要人性命的红线早就烟消云散。
方桐给他拿了杯水来，翟飏没力气握杯子，就着他的手抿了两口，眼皮动了动，费尽全力睁开眼，来回眨了两下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方桐见他睁眼，焦急问道：“没事吧，你刚刚突然坐地上可吓死我了。”
翟飏缓了一阵，哑着嗓子扯谎道：“贫血……老毛病了，快，你先去看方宁。”
他这一提方桐才反应过来，刚才客厅里这么大动静，方宁怎么还跟没事一样安安静静的？
他赶忙起身去方宁屋子，翟飏抓着这个空档垂眼看向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符咒，上面笔走龙蛇的字迹正向外弥散着青色的光点，越来越弱，而后消失不见。
方才就是这东西救了他。
翟飏艰难地喘了口气，费力地将符咒又握回手里，想着回头得好好谢谢陆淮生了。
就在此时，门那边却传来方桐的声音：
“诶？这丫头怎么锁门啊？”
翟飏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杜晴。”他轻声道，“察觉到什么没？”
杜晴自刚才其一直盯着方宁的屋子，头也不回地答道：“是宣帝下的咒。”
翟飏眉头一蹙。
“还好那张符咒护住了你。”杜晴道，“不然你就要被他拉走了。”
翟飏问道：“拉去哪？”
杜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边的方桐拧了半天没拧开门，敲了半天又没人应，满腹狐疑地扭头看向翟飏——就在此时，方桐家老旧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竟是自己打开了。
方桐心跳漏了一拍，要说的话“嘎”一声刹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淮生自顾自地拉开门走进来，环视一周后目光定在了沙发上的翟飏身上。
——刚才……是锁了门了吧。
陆淮生飞速对方桐说了句“对不住”之后三两步跨到翟飏面前，直接两指不由分说地按在他眉心——翟飏有些惊讶地看着不请自来的陆淮生，嘴里嗑吧出了一个字：“你……”
陆淮生打断道：“收声，深呼吸。”
他再见不得前几天的散漫轻佻，嘴角安分守己地压了下去，按在翟飏眉心的两指处微微发热，源源不断的暖意正渡过来。
翟飏依言闭上了嘴，来回深呼吸了两番后发现力气逐渐恢复，四肢百骸都洋溢着一股暖洋洋的轻盈感——陆淮生这才收回了手，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再转头看向方宁房间时，眉头逐渐皱起。
方桐好容易接受了现状，咽下了满肚子疑问，指指身后的门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这丫头锁门了，我去拿备用钥匙。”
陆淮生却道：“用不着。”
方桐“啊”一声，见陆淮生昂首阔步地走过来，还以为他又要使什么新奇的法术，沙发上直起身子的翟飏意识到了什么，忙出声意图阻拦他：
“陆淮生，你别……”
他话音未落，只听“嘭”一声巨响！
不只是方桐，连带着沙发边上飘着的杜晴也吓了一跳，梗了好半晌才略带惊叹地“嚯”了声。
陆淮生云淡风轻地收回脚，丝毫没在意变形的门锁与凹陷的门板，留方桐一个人在与房门面面相觑。
翟飏：“……我来赔吧。”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走上前，拍了拍要把眼睛瞪出来的方桐，心虚地推开那扇被强行踹开的屋门。
方宁还是和不久前同样披着毛毯窝在床上，只不过脑袋歪在一边，看起来是睡着了，而翟飏仅是踏进房间一步后便站住不动，垂在身侧的手暗自握成了拳。
——这间昏暗不见光的屋子里错综复杂地交织着骇人的红线，构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仿佛要将自己吞入其中一般。
他刚才仅是被这玩意碰了一下就死去活来的，这要是被网住了……
翟飏八风不动地出了一身白毛汗。
这些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一直都在吗？
他盯着面前那些虚虚实实宛若有生命一般的红线，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方桐看不见这些，从他身后冒出来，疑道：
“这丫头，踹门这么大动静也叫不醒吗？别是又……”
他说着，脸上又浮现出焦急的神色，翟飏拦住了他想上前的脚步，把人转了个方向推出去：“具体情况我了解了，方桐你在这里也是添乱，先回避一下。”
方桐一边“诶”着一边又被陆淮生搡了一把，直接被他丢出了刚才还没来得及关的大门外，只听对方的声音道：
“神仙做法，闲人回避，回避啊。”
陆淮生清好了场，屋子里唯一的正常人也离开了，一时间周遭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杜晴飘在翟飏身后，睁大眼睛打量这些红线，末了连连啧声。
“宣帝好大的手笔啊，这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家伙事儿，这是耗了多少人力物力搞出来的啊……”
陆淮生倚着门框道：“笑话，宣帝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这些手段也没有那还得了。”
翟飏道：“这些线为何现在不动了？”
陆淮生道：“方才袭击将军那一下耗尽了它这些天积蓄的能量，再动弹估计要等到两三日之后了吧。”
提起这个，翟飏将手里攥着的符递给他，道：“对了，谢谢你救我，要不然……”
陆淮生两指捏过了符咒，不以为意地道：“小事，将军也应记着防患于未然。”
他接着道：“这些线不可能凭空找上方宁，要我说，它们是跟了一个引子走的。”
翟飏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杜晴。
杜晴眨眨眼，犹疑不定道：“你是说……”
陆淮生道：“记得我之前说过不想安生的东西吗？那指的可不是杜晴。”
他瞟了一眼满屋子的红线，道：“这些线利用了杜晴这个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里设了个局，埋伏在此地。表象上是杜晴寄居方宁体内，而它们正好借此之便，实际上……”
杜晴一字一句地听着，神色逐渐沉下去，蹙着眉接了陆淮生的话：
“……是宣帝在蚕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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