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累
“是，是那个兔崽子跟我说，你发了大财有好几万现钞……”
猎户打扮的男人很痛快的招供了，没有被看出一点想耍花招的意思，眼里是后悔和对那个方向的恨。
「不是官府的人……也不是什么其他可能的敌对势力？」
他的答案，击晕了不在伪装状态的欧若拉三秒，叫她头脑和身体都陷入停滞。若此时对她发动攻击，定能事半功倍。
可惜敌人所有人加起来，就明面上的这几个，并没有什么后手或者底牌。下一刻状态回归考虑后果，第四秒叹气，同时折断了猎户的喉咙——就像两百斤的大汉折断60斤的小孩的喉咙那么轻松。
回到z1的遗体边时，这边的战斗已经解决了。巨人化的尤弥尔把a3捏在手心中，a3被吓的失了禁，空气中弥漫着排泄物的骚臭味。欧若拉什么都没问，一跃跳到了尤弥尔巨人的手腕上。她双手一朝前一朝自己轻夹住a3的双颊，没等露出了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笑出来的a3求饶或解释，随着咔嚓一声闷响，a3也随之步了猎户后尘。
“总而言之，除了无辜的受害者z1，剩下的都是威胁到我们性命的坏人。刨两个十米深的坑，把他们各自埋了，现场痕迹毁灭一下吧。”
又被使唤干苦力活。但拿人手软，尤弥尔还是任劳任怨的给欧若拉打起了白工。她脑子没欧若拉那么灵活，也没欧若拉那么阅历丰富，但她不是白痴。在被箭矢射中面门后，疼痛虽一时剥夺了她对外界的感知，但有马塞尔的前车之鉴，她从中吸取到的教训，就是在任何感觉不对的时候，都应该做一件事——先变成巨人在说。
变身智慧巨人是一件奇妙的感受，它会在变身的同时修复机师所有的损伤。更换成七米高的颚之巨人的视角，她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举着匕首，双股战战的a3。
他是坏人，和刚刚的暗箭是一伙的，准备补她刀，再明显不过了。让她困惑的，是她该怎么处置他呢？
恰到好处的时机，欧若拉折返了。她用熟练的断头台架桥，给了她答案。
“a3……他背叛了我们？”
在欧若拉的指导下毁尸灭迹后，尤弥尔解除了巨人化。她看到欧若拉面对着树干想心事，上前拍了她肩膀。似乎有轻微的颤抖感传来，但又好像是错觉。
“是的。a3眼红那个王都特务给我的钱夹。所以，找猎人，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猎人布置了陷阱，想谋杀掉我们这些没有任何户籍，死了也没人管的流浪者……”
欧若拉是闭着眼睛回答的。
“你说，我该不该不听解释，就直接把他们三人都杀掉——他们害死了z1，险些也害死你。”
“额……”
尤弥尔把视线移到了欧若拉抵在树干上幼小洁白的手掌上。闭眼，她发现自己真难以想象，这对手到底是实践了多少次，才能折人颈椎折的那么熟练。
“军人的话，习惯于冷酷的对待敌人，也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
“如果我没来。我让你独自处理z1失踪事件，你用巨人之力打败了这三个敌人后，你会怎么处置他们？”
尤弥尔顾左右而挠后脑勺，最后对天说道：
“给他们点钱，叫他们滚吧，应该。”
“然后他们就会把你的形貌特征，以及你能变成巨人的事告诉官府，换得一点赏金了。”
“……”
张开下巴，合上。然后尤弥尔咽了咽嗓子，答不上来。这么严肃的问题她得坐下来慢慢思考，但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没法思考。在地上坐了有三五分钟，她也没能成功把问题塞进自己的脑中能用于思考的部分。
换句话说，三五分钟里，她其实只是在发呆。
“你先回去吧。我想独自忏悔一阵。”
“忏悔？”
尤弥尔心直口快，把对欧若拉的印象用有情绪的词语脱口而出。随即她自觉不妥，捂住了嘴。
“不，不用忏悔的呀。他们可是想杀害我们的敌人……”
“我在a3身上寄予了厚望，我觉得他比w1要外向，精明的多。以后我去其他地方的话，同伴们交给a3，我会很放心——现在我失去了他，我感觉难过。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对了，跟他们我要怎么解释a3和z1……”
“没找到z1。a3被猎户当动物射击，当场身亡。我一下子失去了他们中的两人，心情郁闷，去城里喝酒了。”
不理会尤弥尔了，欧若拉僵硬的继续向密林深处平移。她失控失态了，一直不能停下。直到走出很远被藤蔓绊住，肌肉记忆帮助她凌空跃起，安稳落地。睁眼看四周环境，她来到了一处小池塘边，塘水青黑浑浊，塘边淤泥上癞□□灰蛇在潜伏，像是准备要狩猎她一样。
“……”
不仅稍远处有看上去令人不悦的动物，把眼睛放到脚边，也能看到一只家猫大小的动物的尸体。不知道它是怎么死的，总之有蜈蚣蚰蜒之类的生物被欧若拉落地的动静惊到，从它尸体中四散而逃。一时千百条腿在张皇，场面骇人不浅。就算是欧若拉也不能接受，她就近爬上了一棵树，总算树上是没有什么可怖的生物了，甚至还能看到一只不怕人的可爱肥凶许（松鼠）。欧若拉挡住了它筑的树洞的出口，它甚至还愤怒，但惹人开心的朝欧若拉连续挥拳哒哒哒。
欧若拉用指尖跟它对创，总假装不敌。把自己体力用了不少后，凶许气势汹汹秀了下自己的肌肉，警告欧若拉下不为例不准再挡它的路后，顺树干离开，大概是去收集食物去了。凶许的“卖萌”缓解了欧若拉心中的压抑。
“哥哥……”
凶许把她的笑容一起带走了。不给面子的又靠住人家的巢穴，欧若拉抽搭鼻子，轻轻呼唤起自己最亲最信赖的人。
“我就知道，这不是我能胜任的工作……”
欧若拉是有异能的，欧若拉突破了人类战斗力的天花板。无垢巨人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对手，而在不会太久的将来，智慧巨人1v1也未必能从她手上讨得好处。智慧巨人的机师们心态又不好，容易被离间，各个击破。她似乎可以仗着战力在这个世界为所欲为——怎么可能？
无烟火药发射的子弹速度超过700m/s。对付使用无烟火药的明枪，两支就是她的极限。三支这样的枪指着她，她就可以束手待毙了。如果是暗枪，一支就能要她命，最关键的问题是……她的敌人，就是那些拿着暗枪的身份不明人士。
虽然巨人在这个世界非常显眼，骇人，但造成人类不幸的根源，自始至终还是其他人类。墙内被描述成人类的天敌，不可战胜的无穷无尽的无垢巨人……不过是马莱帝国高层决定流放的囚犯罢了。其他帝国所害怕的智慧巨人，也不过是马莱帝国高层所控制的忠心耿耿的工巨人。这些天灾和绝大部分人类的生活并无任何实际交集。想要实现哥哥的心愿解放世界，她面临的对手，就是无数明枪和暗枪——来自可能因为任何理由和她不合的“人”。
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拯救世界虽然不是笑话，却也不是她一个略懂些什么的人，就能轻松入得了行的。我们团结一心，战胜敌人……谁是“我们”，谁是“敌人”？
她个人意愿倒是想往轻松了去想：“我们”即马莱军队，“敌人”是任何与马莱政府为敌的人。这样敌我识别异常简单，对她个人也是肉眼可见的有利……但是，她的主君，她的哥哥提议她应该顺应历史潮流，而不是背过去开倒车——
也不知道奈欧斯收没收什么传单，上没上什么夜校。但既然他有最朴素的善念，即便自己身处深井却不诅咒世界和他一起沉沦，而是乐观的向往着美好的未来，那他成为一个布尔什维克，是迟早的事。
布尔什维克的主张是什么？用铿锵有力、简单具体、振奋人心的话说，就是要消灭不劳而获的剥削者寄生虫，把人民群众自己的劳动创造的价值还给人民群众自己。这个主张很好，唯物主义史观以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证据和逻辑，解释了这个主张将不以任何人主观意志而动摇的，最终实现——那布尔什维克的意义是什么？布尔什维克的意义，是在客观条件不满足不充分的情况下，利用国家这个强而有力的暴力机关，用暴力背书，将社会改造的尽可能接近理想状态。哥哥会成为布尔什维克，所以布尔什维克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那也太多了。
撇去其他一切复杂的东西，首先布尔什维克是一个组织，不是也不能是她一个个人。一个组织会有多复杂？复杂到成员算上她自己，只有25个十岁左右的小学生的小团体内部。都利益不合同床异梦，以至于矛盾尖锐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欧若拉不利于a3了吗？没有。正相反，以法币来衡量，她已经在一无所有的a3身上花去了20元；未来如无意外，他能在她的栽培下成为不亚于耶格尔医生这样年入15000法币的成功人士。如果没有欧若拉的存在，他甚至未必能在已经面临粮食危机的罗塞之壁内活到下一年。可是……就这样，他仍然成为了她的敌人。
因为贪图她暴露出来的好几万现钞，什么本事都没有的他与虎谋皮。他真觉得他提供情报，肉身吸引她上钩，事成后，那两个拥有同等高级武力的猎户会和他坐下来分钱。他要了几块？他敢要几块？确定牺牲掉自己的未来，牺牲掉和她虽素不相识但已经教他读书写字过几天的欧若拉和应该没给过他什么拖累的z1，就为了博取那么几十块几百块，面对的风险还是被猎户灭口？
a3并不会是罕见的个例。而欧若拉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些叛徒的存在，她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被她视为干净纯洁，可造之材的儿童都尚且如此心机……她起先是信任他们的，把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当成了“自己人”，在他们面前卸下伪装。a3的存在告诉她你太天真；往后退一步，更早之前认识她的尤弥尔是个烂好人，不接受不理解什么叫做矛盾无法调和。再之前……巨人小队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
墙内没有任何人值得她信任。在整个世界上，她能信任，能放松，能让她卸下伪装的人，只有哥哥。在没能拿到关于什么始祖的有价值的情报前，她没有和哥哥通讯的资格。可是没有哥哥的鼓舞支持，她怎么能够独自去对付那么多难以辨别，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敌人？
如果没有组织，她孤身一人的话，就不用担心敌人突然出现的问题了，可以很放松。要在进行尝试的第一个十天之内就认清自己的能力极限，选择放弃拉队伍的尝试，回去做独行侠吗？
——这不被允许。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主君的意愿不可忤逆，而一个人是拯救不了世界的。无论有什么困难，即使马上就会无可避免的失败，她也绝不能说放弃和退缩。
“至少……也要你在，你来质问我行不行。我才能，我才敢说自己无所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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