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八岁（24）
硬币的反面是恶的一面，就算用尽世间的一切恶意也没关系。
完成任务收工回去的千鹤哼着轻快的曲调，看上去和她刚抢到最爱吃的超甜樱饼差不多，如果能忽略她身上的血腥味就好了。
回去交接任务的内容时，正好遇到了好酒友中原中也，这种机会相当难得，千鹤便笑着挥手朝他打招呼。中也抬了抬帽檐当做回复，看了她身后的织田作一眼，走了过来。
他几乎是立刻闻到了千鹤身上的异味，这可太少见了，感到异常的中也皱眉道：“你去处理叛徒了？真是的，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吧。”
“确实衣服比以前难洗呢，实在不行就只好直接扔掉。”
“谁和你说衣服的事情了！”
中也瞥见她靴子上沾的血点，不由叹了口气，走到她身侧低声道，“你这家伙，有心事就说出来好了，先不说能不能解决，先自我怀疑就不对了吧？”
千鹤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中也却没有改变自己的说辞，反倒更加确定了。
“算了，老大唤我有事，回头再聊。”
在走廊上他也没有多言，摆摆手继续走自己的路，只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
“回头见。”
千鹤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问织田作，“织田先生，难道我真的在自我怀疑吗？”
“确切来说，更像是自我怀疑自我怀疑的状态。”
听到织田作的回答，千鹤从嗓子里挤出一段痛苦的哀鸣，似乎对套娃话术头痛不已，比吐槽什么的痛苦多了。
但是，很快她又笑出了声，因为抛开答案不谈，这个回答有够好玩的。织田作是那种平常不怎么说话，却能面不改色地忽然说起玩笑的人，不了解的话，很容易当做是正经严肃的话题。
所以说，不去使用异能，和他聊天永远都会有惊喜呢。
走回办公室之后，千鹤马上嫌弃地脱掉外套扔进垃圾桶里。
“别拿去洗，待会儿烧掉好了。”她嘱咐道，之后至少还要去那个晚宴上露一下面，她可不能一身血腥味地过去，更不能穿着那身衣服出现在孩子们面前。
“我知道了。关于作战报告的文书，待会儿会直接送过来，在那之前——”
难得织田作会这么提问，千鹤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了他：“请说。”
“你抛出正面和反面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感受吗？”
“算是吧。不管硬币给出什么结果，都要心情愉快地接受，这样才能体现我对随机性的追求啊。正面也好，反面也罢，都是不错的选择。”
千鹤揉揉眉心，有些疲倦地微笑着。
“我明白你的意思哦，处决叛徒的时候，我的确有在反面结果上发泄暴力的倾向，但这并不代表我本人倾向于反面。就算今天得到的结果全是正面、必须痛快地结果他们，我也会高兴照做的。”
“如果说硬币的正反面都是一样，”织田作顿了顿，“那么，单纯选择其中一面呢？”
千鹤愣了一下，继而笑起：“那就不是随机的了，织田先生。”
织田作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说了声“原来如此”，便要转身离开。
她心中微动，想道他真的理解了吗？她之所以选择靠随机性主宰自己的生活，是为了……
“……是为了未来的变革哦，克里斯蒂阁下。”
千鹤握着手中的钓竿，对克里斯蒂从容微笑着。
她们谈判的地方终于不再是审讯室了，而是一条属于钟塔侍从的海船，眼下正在陆地附近漂流着。千鹤和克里斯蒂手里分别拿着一根鱼竿，各自的水桶里也陆续有了几条海鱼，吸引了一只雪白的海鸥落在桅杆上，贼兮兮地盯着那个桶看。
阳光，海风，垂钓，就像是来度假的一样。
“是什么样的变革？”
“现在还不知道。正因如此，未来才有趣不是吗？就要看您乐不乐意下注了。”
克里斯蒂轻笑一声：“疯子们用整个世界作为赌注的命运游戏吗……要是我不答应，你又要嘲讽我们这群老家伙了吧。”
“那只是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而说出的胡言乱语而已。”
达成目的的千鹤不负责任地辩解道，反正现在说什么是什么，手里的鱼竿动了动，示意有个大家伙上钩了。她眯起眼，用力收杆，“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克里斯蒂说着，看到一道闪光从海里窜出，被钓线拽出了白亮的弧线，这条鱼最终被拉上海船，精准地落进千鹤的桶里。
“技术不错嘛。”她说道，这么快就钓上几条大鱼了。
“您过奖了，是运气还不错。那么，接下来mafia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千鹤把鱼钩摘下来，重新挂上小沙丁鱼，再次投入海中，“那个一直在欧洲流窜的异能组织——啊，没错，我说的就是那个叫做mimic的组织，弄得你们都很头疼吧。不如我们一起做个局，把他们解决掉如何？”
“你的方案是？”克里斯蒂侧眸看向她，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我们mafia已经派遣了深受信任的情报员和mimic接触了，就在你们忙着料理我的那段时间里，嘛，我承认算是替他打掩护吧。总之，之后他会负责横滨政府和mafia那边，帮助mimic的人偷渡到港口的。而我的工作就是和英方的你们打通关系，到时候行个方便，大家心照不宣，各取所需。”
千鹤看向远海的彼方，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到了那时，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更加平等吧。”
克里斯蒂答应了：“双赢的事，我们当然不会不答应。至于你口中的那个情报员，指的是三重间谍吧。”
“是啊，真了不起。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要给他增加点工作量呢。”千鹤捂嘴偷笑道。
克里斯蒂会心一笑：“差点忘了，这里也有一个三重间谍呢。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杀了你。”
海船的甲板上只听得到海鸥受惊的叫声，那只白鸟在子弹上膛之际振翅飞走了，即便枪口所指的对象并不是它。
千鹤没有回头，依然盯着海面上的浮标，直到它再度沉入水中，她才惊呼着又是一条好鱼。至于背后的威胁，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
砰地一声，紧跟着某个物体应声而落，沉重地砸在地面上。
“没猜错的话，是误判案件里的真凶吧？”
“不是哦，是侮辱尸体的‘真凶’，换言之就是唐泽小姐你，被我们枪决了。”
“啊啊，了解。”
千鹤和克里斯蒂相视而笑，既然先前钟塔侍从已经宣布抓到了盗尸者，那么私下里达成合作的她们自然需要一个牺牲品。
或许克里斯蒂知道这个真凶为了脱罪找上千鹤的事情，也知道千鹤把那个名叫白濑抚一郎的少年作为替罪羊送进监狱，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那么，她应当也知道，千鹤不费一枪一弹，利用六个亡命之徒获取巨额现金，进一步断送了陪审员的前程，把整个案件扭转成现在的样子。那么作为替补的新陪审员，又属于谁的势力呢？亦或者，案件只是发生了第二次扭曲异变，让更多人遭殃罢了。
她是一只络新妇，以监狱为圆心，花了将近六个月的时间完善一张巧网。这张犯罪网隐秘复杂得难以想象，从一年多以前就开始成形，并且谁也无法保证在千鹤追踪魏尔伦的一年里是否和其他异能组织达成什么协作。
mafia首领的鹰，为了在更高远的苍穹搏击长风，必须长出强有力的翅膀。
和太宰治约定的六个月快要到期，千鹤收拾行李准备返程。至于白濑那边，如果他等得起的话，再过个一年左右就会被无罪释放吧。
真是用脑过度的六个月，上次这么累还是通过调包计从军方研究基地里脱身的时候，话说，n的研究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去收网呢？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收拾n根本用不着费什么力气，倒是涩泽龙彦那边，这么长时间也足够他从政府的控制下脱身了，在那之前最好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见一面才行。
千鹤乘坐走私船离开了英国，本想着回去之后要怎么好好放松，电脑邮箱跳出的通知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封邮件的内容经过了加密，好在千鹤脑内就有对应的解译本，翻译过来并不困难。只是那些出现在脑海中的文字，越来越让她毛骨悚然，就像母亲曾经绘制的克苏鲁那般。
时隔一年，那张被撕碎又被重新黏合起来，并且在她的授意下以拍卖的形式流传海外的克苏鲁画像，终于收到了回应。
北美洲，旧日支配者，霍华德·洛夫克拉夫特……
以及出卖灵魂的合同。
猝不及防地，走私船猛烈摇晃起来。千鹤心中一惊，无视船员呼喝她回舱的警告，勉强在近乎垂直竖起的甲板上抓住一根缆绳以免掉进海中，同时在海面上四处找寻异动的源头。
几十米高的巨浪把海船当做一片落叶拍来拍去，冰冷的海水不断撞击着甲板上的一切，每一次都让千鹤感受到被狠狠碾压的痛苦。但是她没有放弃对海面的观察，和这里经验丰富的水手一样，她意识到这条船正在一股不可抗拒的伟力下，向某个方向滑去。
是漩涡。
千鹤把自己绑在桅杆上，所幸她出来之前戴上了泳镜，比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情况好一点。她用单筒望远镜观察那个漆黑的巨型漩涡，和黑洞已经没什么两样了，海船一旦滑进去，也会像被黑洞吞噬的天体那般消失。
“开玩笑的吧……”
她呆呆地呢喃道，已经被眼前的画面完全震撼住了，不管拥有多少见识和阅历，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啊。已经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程度了吧，如果这也是所谓的异能的话，果然只有「书」才能取缔吗？
注意到开始恐慌的船员，千鹤收敛心神，也亏得她早有准备，发动异能展开了「彩图集」的亚空间。在空间范围以内，一切的规则都由异能者操纵，是目前躲避漩涡的唯一办法了。
获取兰波的异能之后，千鹤对「彩图集」进行了最终的强化，这才在形成特异点之后，还有余力制造足以包容整条船的亚空间。洋流在空间内变得平静异常，海船像一条装在玻璃瓶中的玩具，静止在水面上。
人们惊疑不定地看着淡红色的空间壁垒，暂时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
千鹤从水手那里要来一块毛巾擦了擦脸和手，果不其然，身上多添了几道口子，还有绳子造成的勒痕，都被海水冲得没了血色。不过相比于葬身海底，这点痛楚不算什么。
眼前的漩涡，恐怕就是那个洛夫克拉夫特的力量造成的吧，在人类看来的灭顶之灾，对他而言的一梦好眠而已。想到这一点，千鹤就感觉麻烦不已，再加上母亲的精神状态时时受到困扰，她实在不能眼看着与旧日支配者接触的机会而坐视不理。
那就试试看吧，如果和她推测的一样，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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