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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二十四(15)


考虑到幼年太宰还在昏迷,而就这么放任他躲在暗巷里又太危险,千鹤决定把他带回诊所。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够对他的炎症和伤势进行治疗。

        虽然想也知道太宰治肯定能够挺过去,但千鹤还是不希望年幼的他就遭遇这般痛苦。

        太宰治在旁边十年前的自己,沉默的态度似乎在表明他不太认同这个决定。

        “你对自己不也一样很残忍吗?”千鹤叹了口气,给怀里的幼时宰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也考虑过世界线发生崩塌的可能性。但我们只需要确保一件事,那就是在他的情况好转前不会认出你我的身份,当然诊所的位置也不能暴露。”

        听起来是个还算中肯的建议,但两人都知道如果不付诸补救的话依然是漏洞百出,但好处是两天之内足够做很多事了。

        “我在这里说明好了,八年前在mafia首领医务室,认知上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至少你当时可是对我提了相当失礼的问题。”太宰治半蹲下来,示意她把幼时宰交给自己,“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否定这一点——”

        他意有所指,这种大胆而毫无慎重可言的提案,完全不像是他会提出的。但千鹤第一反应不是拒绝,而是皱眉道:

        “这样对你没有好处。”

        “那就算了。”

        太宰治耸了耸肩,毫无诚意地惋惜道,“但就算带回诊所治疗,对我同样没有实质上的好处。”

        千鹤要素察觉,反倒把怀里的男孩抱得更紧了:“所以在你的记忆里,你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情况更加糟糕,只有这一个选项吗?难道没有那种幸运的奇遇,被无名的好心人救了还送到可以照顾你的地方之类的?”

        “唔,这个嘛,你是怎么想的?”

        到目前为止,太宰治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明,不过千鹤已经明白他的想法了,他的期望恐怕是截然相反的方向。像这样拐弯抹角确实很是他会采用的说法,一种令人绝望的求救方式,关键是他知道她会理解。

        她曾经理解过无数次,当然会理解新一次。

        如果就这么跟随他的暗示走下去的话……她再次低头端详幼时宰脸上不自然的烧红,感觉他在臂弯里蜷缩着的乖巧睡姿,思绪不合时宜地歪了一下。

        十二岁的太宰果然很轻啊。

        很弱小、很幼嫩的感觉,好像婴儿一样。他需要庇护和照顾啊,光是感觉到他微弱的鼻息和起伏的小肚子,就会忍不住抱在怀里不撒手了吧。

        有谁会把婴儿丢弃在暗巷里呢?

        千鹤果断腾出手脱下风衣,裹住衣衫单薄的幼时宰,起身往回走去。

        读懂她的意愿后,太宰治独自沉默了一会儿,站在原地小声道:“这么做的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你不会考虑不到吧?”

        千鹤神态平静地回眸,巷口的路灯把她的眸色出染得惊人秾艳,她站在温柔的暖橙色光下,毫不犹豫地回答:

        “考虑得再多也没用。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怎么可能放任现在的你孤零零地躲在黑暗里,什么也不做就转身离开啊。”

        见太宰治还在巷子里不肯动身,她无奈地从巷口回到他面前,递了个台阶:“当然了,放任太宰先生一个人在这里也很危险。附近有攻击性很强的野狗半夜出来游荡觅食,最好祈祷不要遇见它们哦。”

        “什么,怎么不早说?我最不擅长对付这种动物了。”太宰治顺阶而下,果真不愿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快点回去好了,我可不想走在后面被追上。”

        “不用担心,”千鹤随口应道,未被看见的表情却透着认真,“我保护你。”

        “很会说嘛,你到时候不会自己跑掉吧?”太宰治一脸怀疑地摸下巴。

        “好计策啊,通过逃跑可以把狗引开,这样你不是更安全了吗?”千鹤欣喜。

        “所以说狗这种生物很讨厌!”

        “我多少能理解你的心情……”

        回到诊所之后,千鹤把幼时宰放在病床上,打开手术灯检查他手臂上的咬伤,果不其然是犬类的齿痕,应该是在他的身体到极限后,因为无力躲避被咬到的。虽说后来他又是如何摆脱野狗追击的还不得而知。

        毕竟是十年前的太宰,不用千鹤怎么说,太宰治就很自觉地凑了过来。不过她也不指望他担任助手,只是转头发现他盯着麻药的眼神,她就心知不妙。

        “不可以。”千鹤从他眼前伸手过去亲自拿药,免除他作死的可能性,“用药过度会死得很痛苦。”

        “比起这个,失败后还要洗胃才更难受。只要体验过一次,下次看到那些药物就会控制不住地反胃,偶尔也会打消念头呢。”

        太宰治说着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寻找可以轻松致死的毒药不容易,面临自杀失败后的洗胃等疗程更痛苦。

        千鹤一边给幼时宰清理伤口,一边认同他的想法,要是自杀失败的痛苦能永久性劝退他就好了。至于所谓不那么痛苦又不会给人添麻烦的自杀方法,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岂不是给所有轻生之人大开方便之门。

        她记得刚认识的时候太宰治从森鸥外那里听到她对尸体和死亡颇有了解,就总爱缠着她追问这类事,她第一印象觉得这小鬼真有意思,年纪轻轻就活得不耐烦了,可还真的给不了完全不必遭受折磨的死法。

        因为死亡作为生命的一部分,象征着不可挽回的拒绝,本就是一场磨难。虽说比起活着这条漫长的道路,短短数小时内就能完成的死亡已经非常甜蜜诱人了。

        那个时候千鹤就在想,太宰其实是个贪心又天真的小孩吧。

        这么思考着,她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幼时宰身上,耐心地为他缝好不明显的美容针。被狗啃过的伤痕看着太狰狞,就算是太宰,以后无意中看见也会感到厌恶吧。为了他日后为数不多的好心情着想,还是尽可能把疤痕消除掉。

        “所以说啊,”

        千鹤剪短了连接伤口的最后一根线头,用镊子打了个一个巧妙的结,“十二岁就离家出走,宁愿发着烧被野狗袭击也不肯回头,我对你一点也不意外呢。”

        “擅自为我编造出悲惨而离经叛道的过去,你变得爱幻想了呢,千鹤小姐。”

        她背对着太宰治,故看不见他的表情,当然这也算是留有余地。她摸了摸幼时宰的额头,同样回避了探听往事的意图,神情平和地扯了句无关话题:“可以叫我千鹤吗?”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那么熟悉吧。”青年的声线褪去圆滑,无处不藏着看不见的小针。

        “就一次?”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作为交换,把你的幻想统统从大脑里清扫出去吧。你很喜欢别人叫你名字,甚至对初次见面的人也是如此,是这样吧?”

        千鹤听见他这样说着,从背后走近过来,右手随性搭在她的右肩上,俯下身以恋人耳语的亲密姿态,在她耳边清晰地咬准每个音节。

        “所以才要这么叫啊——小、千、鹤。”

        老实说,白宰把黑暗时代的自己说成是完全不成熟的幼稚小鬼,语气里甚至还感觉黑时宰是个可恶的小混蛋,但说真的四年过去他在这方面并没有多少长进。

        依旧能够表现得像个混蛋。

        他当然知道她不喜欢这个“爱称”,从他们初识以来就强调过很多次,可他没有一次听进去。他有意撩拨她内心的喜恶,至于究竟是什么动机,就像是嘴里说着不给人添麻烦却经常找她碰瓷的行为一样说不清道不明。

        明明改口是很简单的事,偏偏他就算重新认识一次也做不到。要么故意疏远地称呼她“小姐”,要么用足以溺毙感官的甜腻声线反复计较这个爱称,比起森鸥外的另有目的和尾崎红叶的毫不知情,他那种幼稚的恶趣味给人的感觉难以言明。

        “你完全不改口是吗?”千鹤憋了一会儿,垂眸失落道。

        “不是都说了,要你放弃幻想吗?”

        太宰治脸上的假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冷酷的面孔和病床上无意识昏迷的稚弱男孩形成鲜明的对照,千鹤缠绕绷带的手一抖,感觉压在自己右肩上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用力。

        “虽说随意伤害追求者多少会不忍心,但如果是一心想着别人,跑来招惹我的话,我也不介意做得过分一点呢。”

        联系白宰过去说过的话,千鹤算是确定了他差不多意识到某些问题的存在,倒是不意外他的敏锐。但这是可以说的吗?当初白宰可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呢。

        “爱幻想的人是你才对吧。”

        她忍不住说,转头直视他沉郁的鸢眼,这种低气压的流露正面遇上还是很有压迫感的,至少黑时宰给不了她这种压力。

        “你在幻想什么?你想我不过是在你身上寻找某个人的样子,用对待他的办法来对付你,如果他在我的生命里已经陨落的话,最好把你追到手以后改造成他那样——这么爱幻想当替身,你怎么不去跟织田先生一起写小说?”

        “既然你说要打发幻想,那就打发给你看!”

        千鹤越说越愤慨,感觉自己一直以来所理解的事物遭到了自己和他人的曲解,至于其真实面目究竟是怎么样却无人在意。但这是决不允许发生的,它的意义过于重大了,为此要她怎么证明都不为过。

        她恼火地扔下手里的半卷绷带,强硬地甩开太宰治的手,稍一用力就把他掀翻在邻近的床上,习惯性单手掐住他的脖颈,好俯身准确咬在他微张的唇上。

        她的手指不断收紧,唇舌步步紧逼,也不知真实意图究竟是要把对方掐死还是亲晕,只要太宰治有一点不情愿的意图,她就会不留情面地压制。她到底比他年长,而那两岁可不是虚长的。

        刚开始太宰治还试图支棱起来,就当他是真心打算逃脱,当然千鹤没给这个机会,于是索性连这一点小动作也没有了。另一种可能就是他真的陷入缺氧的窒息感,不过没有凭借本能挣扎也说不通。

        总之,千鹤松开他的时候,他素来厚如城墙的脸皮泛起微弱的绯色,揉着颈侧压抑地轻咳了两声,与急促的喘息混合成格外暧昧的气音。

        “怎么,这种程度就应付不来了吗?这么纯情装什么熟男啊。”

        千鹤不负责任地嘲讽道,他在某些时候容易害羞是真的,本人的耻度低也是真的,虽说想想白宰能亲完还脸不红心不跳,黑时宰毫无经验无师自通,所以这句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底气。

        但是想到白宰当初怎么嘲讽她的,她就觉得不嘲讽回来太亏了。

        她也没舍得就这么离开被自己撬开的、属于太宰治的难得的缝隙,趁他还没回神,又黏糊糊地继续追击,不带一丝情|欲意味地蹭进去。比起热烈的湿吻,这样温柔的缠绵才更符合她的风格。

        千鹤的眼神明亮如星,即便是磐石也抵抗不了的深流,在她眼底清明而晦暗地流淌着。

        “喜欢你。”

        “喜欢到必须抓住留在掌心。”

        “喜欢到绝对不会憎恨你、诅咒你、遗忘你。”

        太宰治一下子僵住了身体。

        就像是每个被情感冲昏头脑的人一样,千鹤下一步动作就开始宽衣解带,太宰治身体比头脑更快一步地按住了她的手。

        “不行,接下来该不会是……”

        千鹤奇怪地看着他,从内衬里拿出了某样东西。

        “当然是‘那个’了,之前你不就想要知道答案吗?这才是我真正要说的。”

        想也知道,毕竟她那么擅长看穿别人的心思。太宰治没有说话,悻悻松开手,现在最好还是先把人从自己腿上赶下去比较重要。

        但千鹤是谁,未成年期间就出入风月场的人怎么会没有经验,看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挑了挑眉,好笑地追问:

        “你不会真的在幻想吧,强吻的桥段还不够打发你吗,还是说好好解释就是不如这种情节来得重要,居然连你也差点被这点补偿给骗到了?”

        这种嘲讽居然都没让太宰治出声,千鹤意识到什么,僵硬缓慢地扭过头去。

        邻床的幼时宰半睁着鸢色的眼眸,安静地侧头凝视着他们,也不知醒来多久了。

        “……”

        千鹤一整个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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