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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会


柳涓没想到这位酷爱胭脂水粉的岚公公竟还有这等功夫。看似柔弱无骨的五指绷成一锋玉刃,破空袭来。雁南归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处,怀中抱的青铜刀并未出鞘,只不过横过刀身一振,硬生生接住了岚十里的掌风。

        岚十里被刀气逼得连退了五六步才稳住身形,惊道:“惊鸿刀!?”

        雁南归刀疤横贯的左眼睁开一条缝,淡然道:“是你,玉罗刹?”

        原本跟在锦万春身后的锦衣卫很有眼力见地等高手们对完招,才上来将雁南归团团围住。雁南归不逃也不打,努努下巴尖,给出一个解释:“是他先动的手。”

        柳涓见状忙道:“干爷爷,这位雁大侠是我在凉州任上时结识的,如今是我的贴身侍卫,从泉城到燕京的一路上全靠他护我周全。雁大侠性情豪浪不羁,不是有意冲撞岚公公。”

        雁南归点点头:“江湖人最重义气。小柳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定以死相报。”

        锦万春一时间犯了难。他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金贵,在他面前动武就已犯了大忌,放在平时早把这姓雁的莽夫下了诏狱严加拷问。可柳涓在他身旁躬着身、垂着头,鸦羽似的眼睫都在微微发颤。他生怕责问的口气重了些,会碰碎了这尊小雪人。

        锦万春只好转而去问岚十里:“尘泱说他姓雁,你为何叫他惊鸿刀?”

        “回九千岁的话,此人名叫雁南归,听说是大漠里野狼养大的孤儿。他手上那柄青铜刀重有五十余斤,却被他使得刀过无影、翩若惊鸿,所以得了个惊鸿刀的名号。”岚十里忆起往事,恨得牙痒痒,“二十几年前奴家与他在广安寺外比过一场,他和他的刀化成灰我都认识!”

        雁南归打量起锦衣卫们手中的绣春刀,微笑道:“不错,当时广安寺外聚了二十一个江湖高手,都是在下的手下败将。”

        岚十里怒道:“你!九千岁,孙少爷年纪还小,不懂江湖险恶。奴家不信这种歹人会知恩图报,真心替主子着想,绝不能留在身边!”

        雁南归以牙还牙:“我也不敢信,二十几年过去,白面小生玉罗刹竟然会阉了自己还进了宫。”

        “都住嘴,咱家面前岂容你们互相撕咬?”锦万春看中了这位惊鸿刀以一敌百的本事,却又被岚十里的话勾起了疑虑。

        他问柳涓:“你是个走仕途的书生,不通半点武艺,为何会对这位大侠有救命之恩?”

        柳涓答:“人总有囊中羞涩的时候,我在凉州时恰巧接济了雁大侠,请他吃了三个月的饭。古时韩信受漂母一饭之恩,尚且涌泉相报。雁大侠当年名震江湖,凭的怕不仅是刀法,还有道义。”

        锦万春觉得这种解释不无道理,何况若此人真有意害柳涓,没必要等到了京城才动手。但岚十里还在揪着与雁南归那点私仇,气得两颊涨红,并无松口的意思。

        需要另外有一个人,来给这两位老仇人搭个可下的台阶。

        岚十里却趁锦万春与柳涓说话时,冲站在包围圈最外头的锦衣卫递了个眼神。

        那人接到他的暗示后悄然出列,收起绣春刀,跪在了地上:“九千岁,小人有一言,想冒死说与岚公公与这位雁大侠,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锦万春不料锦衣卫里能出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才,应允道,“说来听听。”

        这锦衣卫二十出头年纪,身着银灰色便服,笑容彬彬有礼:“当年,岚公公弃了玉罗刹的名头,来京城追随九千岁,这是弃暗投明,人人都羡慕不来的好运气。”

        “公公刚才说了,江湖险恶,又没钱又怕没了命,哪比得上皇宫繁华?如今雁大侠也吃够了没钱的苦,弃暗投明跟了小千岁,大家不都是一条路上的人了吗?”

        雁南归也不想再僵持下去了,道:“正是如此。”

        锦万春赞道:“这话说得漂亮,咱家不管你们是之前是干什么的,只看重一颗为主子效劳的忠心。”

        岚十里假装余怒未消,冷哼道:“好吧,孙少爷自己选的人,奴家也不好多说的。可是惊鸿刀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让他引个路去太极殿,他都能引到城门外去。还是得找个知根知底的人护着小千岁,不如从锦衣卫里挑一个?”

        锦万春:“锦衣卫你最熟,可有合适的人选?”

        岚十里努努嘴:“地下跪着的这个,怎么样?”

        锦万春终于明白了,这人又怨又闹了半天,也是在给别人搭桥。可他也觉得这个小锦衣卫机灵伶俐,既然能入得了岚十里的眼,定还有可取之处。

        锦万春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立刻答道:“小人锦衣卫小旗童骥,问九千岁的安!”

        “童骥?那你以后就跟着孙少爷吧。”锦万春接过下人递来的氅衣,出门随口说道,“小旗的职分也太低了点,多少给尘泱跌份了,升个百户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童骥甚至僵在原地忘了谢恩。他在锦衣卫堆里操心操力地混了五年,也不过是个小旗,锦万春一句话就让他连升三级。

        他都能感受到后背上同僚们嫉恨的眼神。这就是岚十里答应他的“顶好的前程”。

        鸡犬升天,不过如此。

        “好好跟着小千岁,别让奴家失望了。”岚十里留下一句叮嘱,随锦万春去了。

        童骥满眼都是柳涓,恨不得当场磕上十八个响头。这位孙少爷美得像绰约仙子,实际上却是尊财神童子,普通人一辈子都请不到的那种。

        “小千岁和九千岁一样,是泉城人吧?喜欢吃什么,玩儿什么?今晚想去京城的哪条街瞅瞅?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全京城每家饭馆里的饺子是什么馅儿的我都知道!”

        童骥被升官的喜悦冲昏头脑,一时间殷勤得过了头,嘴皮子啪啦作响,不像个锦衣卫,反倒像个小二哥。

        柳涓不禁被他的一口京腔逗笑了:“听说京城里最热闹的是春熙街,我去想去那里看看。”

        “得嘞,您这是财主进银库,查房呢!春熙街离这儿不远,拐个弯儿就是了!”

        柳涓嘱咐雁南归将马车和行李送去一水巷的宅子,他带来的东西不多,一箱书和一些随身细软而已。他自己则打算看看京城风光,顺便试探一下这位岚十里推荐过来的锦衣卫,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毕竟自从上次匆匆一瞥,再回京城,已隔了五年。

        柳涓跨过锦万春私宅的门槛,问道:“你说你是京城百事通,那我能跟你打听一个人吗?”

        童骥:“小千岁请讲。”

        柳涓沉吟片刻,缓缓吐出三个字:“王羡渔。”

        童骥一愣,他不懂柳涓为什么会格外关心这个锦绣草包,但为了在新主子好好表现,便把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八卦吐了个干净。柳涓听他说了一路,连王羡渔衙门书案上最新的话本叫《漱玉绮香录》都知道了。

        童骥还专门跟他解释,“漱玉”是全京城最有名的小倌馆漱玉阁,话本作者春熙妙妙生则是最有名的风月写手,这书里讲的全是恩客与小倌那些男男的事儿。

        柳涓心想,这死断袖……看书都如此不忘初心。

        但嫌弃归嫌弃,他还是没忘了字条的正事,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我还听岚公公说,锦衣卫今天下午还去抓他,为什么呀?朝廷命官不能断袖吗?”

        “噗!”童骥觉得这位孙少爷实在太可爱了,根本不像锦万春的孙子,倒有几分像那老顽童谢太傅写的孙子。

        他答道:“可不巧了,去抓他的还是我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下午时有个太监来送信,说王羡渔也收到了字条,藏在他的靴子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带兄弟们去看看。”

        “结果当然屁都没有,这京城里谁会费心思去杀一条咸鱼,喝粥缺咸菜了吗?”

        柳涓不语。按童骥的说法,宦官们确实没有任何杀王羡渔的理由,可为什么会有一个来送信的太监?

        两人正好走到拐弯处,童骥在前头引路,笑道:“小千岁,别替一条咸鱼操心了,多听点好玩儿的事儿。我觉得这人最有意思的段子便是睡一回书生给五两银子,京城里的纨绔们喝醉了打赌,就爱赌王羡渔为什么偏偏给五两。”

        说话间,他们看到前方的巷子里有两道贴得很近的黑影,其中一人衣袖一抖,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因融雪湿滑,顺着路面滚到了柳涓的靴边。

        是一锭白银。

        不多不少,正好五两。

        柳涓深吸一口气,亲切地唤出那个名字:“王羡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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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羡渔看到一抹红色的雪披时,就感到了事态不对。但仍心存一丝侥幸。

        毕竟柳涓才第一天来京城,定要去锦万春府上,怎么可能有空来春熙街呢?

        直到他听到自己的大名,柳涓的嗓音又轻又软,砸到他耳边却如五雷轰顶。

        “哟,王侍郎,没想到又见面了!”童骥的嘴拢成浑圆的形状,探头探脑地望向他身边的人,感叹道,“您这儿……业务繁忙呢?”

        王羡渔见到童骥,脸色骇然一变:“卧槽,怎么是你?”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王羡渔大长腿一迈,径直挡在了柳涓身前:“你想对小柳做什么?”

        童骥:“?”

        这是什么剧情?怎么他反倒成了多余的恶人?

        “那个……”柳涓的手搭上王羡渔的肩头,在他氅衣的毛领边上轻戳了一记,“他是我一位长辈的朋友,带我去逛京城的?”

        “朋友?”王羡渔皱眉,“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柳涓笑道:“知道呀——绣春刀,锦衣卫。”

        “锦——锦衣卫?!”方才站在王羡渔身边的人发出一声颤抖的惊呼。柳涓这才看清他的脸,是一位二十来岁的书生,面容文弱清秀。

        他的腰间系着一个米白色的招文袋,和自己系的位置都一样。

        很好。

        书生、招文袋、五两银子。

        人证物证俱在,可以结案了。

        王羡渔顿时尴尬不已:“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对,也是朋友。”

        “哦,朋友。那我可以认识王侍郎的朋友吗?”柳涓歪头笑道,手指还在王羡渔的肩上游走。

        “不必了,我这位朋友他特别怕生。”王羡渔被这几根手指挑弄得心火旺盛,豁出脸去捡起了地上的银锭子,连雪水都不曾擦干就跑去书生手里一塞,“你先走吧,今晚子时,老地方见。”

        “谢谢谢谢过王侍郎,晚生告辞!”书生口中谢着王羡渔,恐惧的眼神却一直忍不住去瞟童骥,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赶紧脚底抹油,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童骥冷笑:“要是没干什么心虚的事儿,怕什么锦衣卫啊?”

        王羡渔干咳一声,竭力摆出不心虚的模样,回到柳涓面前问道:“你这是要回家吗?夜深天寒,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童骥:“……”

        不愧是你啊,王羡渔。撩都撩得这么不走心,上来就问美人的家在哪儿。

        带你去了是不是还得留上一夜?

        柳涓好像对他氅衣的毛领起了莫大的兴趣,揪起一搓狐绒,呼气吹向夜空:“我不想回家。王羡渔,我饿了,我要吃饭。”

        王羡渔感觉他揪的不是毛领的狐绒,而是自己脖子上的汗毛,或是其他更脆弱的部位。

        如果不是柳涓的目光太纯良,神情太无辜,他都要以为他是故意的!

        “行,春熙街就在前面。昨天的火锅你也没吃几口,今晚正好替你接风洗尘。”

        王羡渔赶紧答应下来,趁机一马当先地跑到了前头,与磨人而不自知的妖孽拉开安全距离。

        仔细一看,还走成了同手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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