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升斗米恩仇

任佳茵想帮答雅，不光是想想而已，从事情爆发的第一天起，她就有所行动，从看得见的送日用品、食物，到开解答雅、不时留宿以免发生意外等自不必提。

        更重要的，她父母是商事诉讼领域的执牛耳者，创办的精品律所年创收可观，更凭借良好的业内声誉被聘为殷晋年家族企业恒创集团的名誉独董。

        任佳茵出事后立刻就给父母打了电话，请他们帮忙联系靠谱的名誉权案律师。很不巧，她父母彼时正在纳斯达克参与一家独角兽企业的敲钟仪式，忙得脚不沾地。尽管任佳茵强调了事情紧急，但碍于时差和人情，他们的助理还是花了一个多星期才在日常工作外挤时间完成了这个临时的“麻烦”——这一个多星期里，他们联系了近两百多名律师，最终筛选、确认、整理好了相关三十位领域大律的档期、资费和联系方式，并附上了各位律师的代表性案件和过往履历，打包发到了任佳茵的邮箱。

        第二天晚上，殷晋年刚参加完一场商务会议，就驱车往任佳茵家赶。

        下车前他对着车镜照了照，和任佳茵身边常见的男明星不同，他从不涂脂抹粉，只定期会找专人修理眉形和头发。镜中男子剑眉星目，直鼻薄唇，纯黑的手工定制西装将他宽肩窄腰的倒三角型身材勾勒得分外明显，一看就有定期健身的习惯。殷晋年很满意，意气风发的拎着自己从美国人肉搬运回来的庄园自酿葡萄酒上了楼。

        任佳茵穿着居家的套装，显然没有刻意打扮，虽然依旧很美，但让殷晋年的隆重显得有些滑稽。

        “茵茵，今晚我下厨，做你最爱的雪花牛排？”

        “好，厨房交给你，我还有点事情没弄完，先上楼了，你做好叫我？”

        任佳茵简单的在殷晋年嘴唇上啄了一下，殷晋年还没来得及品出滋味，自家女友就抛下他翩然上了楼。

        和预想中有美一人从背后环抱着自己，脸贴在自己背上，含情脉脉看自己做饭的场景大相径庭，殷晋年有些幽怨，认命地脱下了西装外套，套上带着蕾丝花边的围裙，任劳任怨地开始处理食材。

        摆好烛台，用任佳茵去年情人节送给自己的打火机点上，收音机轻声播放着任佳茵最爱的钢琴曲，音量控制在不影响交流又能听见之间。醒好的红酒盛在拍卖得来的大师系列高脚杯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浅试一口牛排，外焦里嫩，他果然是个天才，做什么都是一百二十分。

        洗了个战斗澡，褪去一身油烟，他换了身留在这的家居服——这样就般配多了，再补喷了一点带着雄麝的香水，他像只开屏的求偶期雄孔雀，邀请任佳茵下楼共进烛光晚餐。

        轻轻打开房门，他的女孩儿坐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眉头紧蹙，对着电脑。

        任佳茵见殷晋年进门，很自然的张开双臂。

        殷晋年不露痕迹的笑了一下，走上前，蹲身将她抱起。

        二人对坐于桌前，任佳茵看着兴致不高，虽然仍给殷晋年的厨艺打了很高的分，但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殷晋年自认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心里有些委屈。

        异国恋很辛苦，两年来任佳茵向来体谅，要求得少，付出得多。过去还在舞蹈学院时，她基本事事以他为先，每半个月飞一趟美国。有这样温柔体贴、美丽优秀的女朋友，他一直被友人羡慕调侃，心里不是不得意的。

        佳茵因受伤不得不离开舞台，进入演艺圈那段时间，正巧撞上他个人创办的企业进行天使轮，他身在美国，分身乏术。

        视讯时看着佳茵躺在病床上，明明眼睛在哭，却还是努力向自己微笑的样子，他第一次明白，原来心如刀割不是一个形容词。

        那段时间，他一有空就给佳茵打电话，有时候实在很累了，没力气说话，他们就把手机架在床头，彻夜听着彼此的呼吸入眠，但隔着手机屏幕，他能做的还是太少。

        太阳，这是他的朋友们对任佳茵的评价。

        殷晋年觉得很贴切。

        任佳茵没有消沉太久，出院不久就被江伦发掘，后来又被《沙生》剧组选中，开始试水娱乐圈，她的工作越来越忙，二人见面的周期也越拉越长。

        友人问，怎么佳茵来得越来越少，是不是你太严肃了，不解风情？

        他面上不动声色，嘴上又将任佳茵对他一见钟情，倒追了整整半年的故事重述了一遍，细节详实，回忆起来历历在目，每一点都是他的珍宝。

        在友人“你小子好艳福”的目光里，他勉强压抑住了幽生的不安，任佳茵当然爱他。

        三个月，这是他们最久没见的一次，他实在忍不下去，任佳茵不来，他还可以回国。

        熬了不知多少个大夜，他甚至睡在了办公室里，睁眼闭眼都是工作，才将预定的工作提前完成。即使这样忙碌，在美国时，他还特意向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学习了牛排烹饪技巧，就为了给任佳茵一个惊喜。

        时间和精力，是他这样的男人最可贵的资源，他悉数奉上，任佳茵的反应却不及预期。

        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温柔的将任佳茵的眉尖熨平，殷晋年问，“有心事？”

        任佳茵点点头，走过来坐在殷晋年腿上，头靠着他的肩，“我昨天跟你说过的，是答雅。”

        江答雅，又是你，殷晋年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一笔。

        “事情现在又出了一点变数，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嗯哼？”殷晋年环抱着任佳茵，心猿意马。

        “答雅没出事前，无论是按戏份还是演技，《沙生》报的最佳新人奖都理所当然是她，事实上韩导也的确选了她。但出事之后，这个名额就空出来了。”任佳茵顿了顿，“严决的演技比我好，但他戏份没我多，按说报我们谁上去都能说得过去。”

        “严决？”

        “嗯，他的经纪约也在星辉，签在苏睿广苏哥旗下。苏哥算是华和泽华姐的带出来的大弟子，这次我们竞争，华姐私下和苏哥谈了，承诺让渡一些后续的时尚和影视资源给严决，今天剧组有了准信——最佳新人报的是我。”

        “这是好事儿啊，怎么不开心？”殷晋年轻轻吻了任佳茵的额头。

        “也开心吧这件事，答雅暂时还不知道。虽然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可我始终心里有点别扭。”任佳茵眼神复杂，“出了这样的事，我敢说我从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想法，可我确实从中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我怕答雅心里有疙瘩。”

        殷晋年一下一下顺着任佳茵的长发，“娱乐圈，名利场，习惯就好了。茵茵，你做的很好，这个奖不是你抢来的，该争取的，你也没有让。你问心无愧，别人的看法，你左右不了，不如不要太放在心上。”

        “可我在意答雅怎么想。”任佳茵有些发愁的叹了口气，“我本来想把收集的律师资料发给她，但现在，我的立场有点尴尬了。”

        殷晋年秒懂任佳茵的顾虑，“再好的律师，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胜率，你担心败诉了江答雅怪你，甚至怀疑你别有用心？”

        “答雅不是这样的人，但我不想冒一点点的风险。”任佳茵声音颤抖，“如果她怪我，或者怀疑我，我受不了的。”

        升米恩，斗米仇。

        站在殷晋年的立场，他认为任佳茵完全没有任何必要挑起这么重的担子。

        利益面前，人心是很幽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考验人性。

        如果江答雅识相，知道感恩，配得上任佳茵的付出还好，但谁能保证她不会不满任佳茵得到报奖名额？谁能保证日后败诉，她不会怀疑是任佳茵从中作梗？谁能保证她不会向媒体搬弄是非，玉石俱焚？

        “茵茵，交朋友也要注意尺度。”殷晋年循循善诱，“我们可以对他们施以援手，但那到底还是他们的人生，对不对？”

        “你觉得我不应该帮答雅联系律师吗？”任佳茵皱起眉，她的心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边想着答雅现在地狱般的处境，一边想着未来可能的种种后果，踟蹰犹豫，难以抉择。

        “世界上，不是所有好心，最后都能办成好事。”殷晋年想起一些过往经历的至暗时刻，脸部线条逐渐凝固结冰，“如果想要维持长久的关系，最可靠的方法就是关注自己，你自己好了，就会发现，围绕在你身边的都是好人。”

        任佳茵有些无力，理智上，她认同殷晋年的看法，但感情上，让她袖手旁观，她真的无法做到。

        “晋年。”任佳茵在他怀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殷晋年一直让她自行思考，没再打扰，“我还是想赌一次。”

        “如果赌输了，我不会再试图在娱乐圈里交朋友，但如果我赢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三年前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颓丧？”

        殷晋年不赞同，“如果你想知道，我整理好情绪，总有一天会告诉你，你没必要赌。”

        “我想赌。”任佳茵下定了决心，“我不想将来回忆起来，因为什么都没做而羞愧后悔。”

        殷晋年抱着她，不再劝阻，任佳茵对任何感情的付出都是百分之千，炽热阳光，轰轰烈烈。

        他最明白，最心疼，也最不愿意她受伤。

        与此同时，内心深处升起不受控制的占有欲和破坏欲，任佳茵的好，只能是他的，他要完全的掌控，永远的被爱。

        掌心的热度在任佳茵身上带起了火，“决定了？那我们可以专心地做点别的事。”

        “我学了很久的牛排，你必须奖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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