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疼

崔尚希这个人啊，在遇见郑允之前其实一直有被怀疑过是不是有情感障碍，崔尚满也带她去看过医生，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但是也并没有抵住流言蜚语，什么没心没肺的各种言论比比皆是。

        不过也难怪，她总是对一些事情显得格外淡泊，就比如小时候有人为了羞辱她故意问她妈妈是做什么的，她总能直视对方认真的说出让对方哑口无言的话：

        “出去卖的，一夜五万，你要睡她吗？很可惜，她死了，你回头烧柱香通知她给你托个梦吧。”

        现在也是，崔尚希撑着桌子，脸上明明带着笑却让人感到冷淡，比平时面无表情时还要冷淡。

        那些往事崔尚希当然是想要拼命忘却，但是真的有一天猛的一回忆，却发现那些事情啊，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她心头上的一道疤痕，就像是她脖子上的疤痕一样，流过血结过痂，因为假装忘却而形成的痂在每一次有意无意的回忆中抠破，变的更加清晰。

        而现在，崔尚希又一次亲手撕开了自己的伤口将她的过去，血淋淋的展示给了在座的众人，在她的回忆中，她也仅仅说了那八年，但是很详细，非常……详细，像是在折磨自己一般，反复的将自己的伤口撕破，仿佛要让他们见了骨头才会停下……

        “我妈妈是卖的哦，就是妓/女啦，我没见过我爸，但是我知道花了他多花了200，没带那个，把我射了出来~”

        “……”

        “她特喜欢打我，接不到客就打，打的满身是伤才停下来，但是我抗揍，过不了多久伤口就好了，而且不哭不喊的，她可能感觉没有成就感，六七岁的时候就没有天天打了，用个狗链把我栓着……”

        “……好了…”

        “哦，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八岁那年，我妈坠入爱河，搞笑不？但是我妈啊，高兴的不行，跟着那个男人尝了□□，上了瘾，男人也走了，气的她直接嗝屁，她没了还好说，我脖子上还有狗链子啊，我怎么动？大热天都生虫了，爬的我浑身都是，恶心死了…”

        “够了！”

        “别急啊~”

        崔尚希对着一旁情绪激动的哥哥们安抚的笑了一下，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又怎么安抚的住？

        没有理会他们制止的目光，崔尚希继续说道：

        “还有细节呢，我跟星和哥剧透过了，我的脖子，就是那个狗链子弄的，真挺疼的，不过我也习惯了，没哭……”

        “砰！”

        郑基石猛的起身，身后的椅子倒在了地上，可他没管，呼吸有些粗重，伸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力度大到崔尚希怀疑他要将自己抓秃，他转头看向了一旁崔尚希，咬着牙想要说些什么。

        此时的他眼圈被气的泛红，脖子上青筋暴起，表情有些恐怖，崔尚希似乎被他的样子搞的有些懵，郑基石看着楞住的崔尚希，闭上了嘴，似乎是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吓人，他仰头双手遮脸：

        “啊……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阿西……就这么简单的死了？呵……好样的好样的，真是要疯了……”

        朴宰范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深呼吸了一下缓缓开口：

        “基石哥要不要出去冷静一下，这里有我就够了。”

        郑基石也没有反驳，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吓到崔尚希，加快脚步出了门。

        “我也出去……抽根烟……”

        李星和起身，临走前抬头望了一眼崔尚希。

        崔尚希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李星和的眼睛好像哭过了一样？

        两人一起出了门，会议室大门一关闭，崔尚希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各种声音，估计是在骂人。

        崔尚希收回视线，看向了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朴宰范，双手持平举过头顶，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势：

        “感觉反应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大，那就到这里吧，我差不多讲完了，社长大人可以重新思考一下，我的‘劣迹’比你们想象要多，到时候要是被人扒出来，对你们可是非常不利的。”

        …………

        崔尚希等了一会，朴宰范一直没有出声，她嘴角一扬，不知道在笑什么，多半是在笑自己吧，笑自己刚刚差点以为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被对待。

        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不至于难过，却也没有向人“诉说”的满足感，只能说，预料之中的会是这个场景，没有新意，无聊。

        崔尚希其实一直不介意向别人提起她的往事，不是想得到同情，而是因为在她看来，那些事就是事实，她再想忘却，也是事实，你问我就回答，虽然痛苦，但是它已经逝去，“活着”绝对是人一生中最伟大的事，所以还活着的崔尚希不可能战胜不了已经逝去的人和事。

        但是不到必须她从不会主动提起，就像太宰治所说的：

        “我仍然觉得向人诉苦不过是徒劳，与其这般，比不上默默承受。”

        早就承受惯了的崔尚希也没有太多想法，人家对她已经够好了，好到她甚至产生了依赖感，可是他们和郑允不同，他们事业正风生水起，是无数人所仰望的存在，而郑允是“地痞流氓”，是金在恩父母哪怕亏欠也不愿意救助的社会的“渣浑”，他自然不会介意崔尚希的过往。

        “黑色只能和黑色一起，不然沾染上任何颜色都会毁掉对方。”

        庆幸她早点说了，不然等已经彻底依赖上别人再说，多难堪啊，不过现在的场景也挺难堪的，崔尚希干笑了一下，起身鞠躬：

        “谢谢你们原意给我这个机会，不过由于我个人的问题，可能要拒绝各位的好意……”

        “真是了不起啊，尚希。”

        朴宰范终于有了反应，打断了她的话，抬起头看着崔尚希，笑容温和。

        崔尚希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呆呆的回答：

        “……谢谢夸奖？”

        “没有开玩笑啊……”

        朴宰范起身，走到崔尚希面前低头与她对视，满眼都是她看不明白的情绪，似乎想要张开手臂抱住她，最后却收回了手，克制的摸了摸她的头：

        “你真的特别了不起，真的。”

        明明是还需要长大的小朋友，却一个人撑起了那么多，还长成了这么出众的模样，从未倒下，真的特别的了不起，还有……

        朴宰范的眼圈有些红，可是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那样的温和，对着崔尚希小声说：

        “这些年，辛苦你了。”

        崔尚希看着朴宰范，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她张了张嘴：

        “所以现在是在可怜我吗？”

        “不是的，那么了不起的你不会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但是我会心疼啊。”

        朴宰范弯腰凑近，给崔尚希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刚刚差点心疼掉眼泪了，真是丢脸。”

        崔尚希看了半天，伸出手碰了一下他的眼睫毛，有些痒，朴宰范眼皮跳了一下故作委屈的问：

        “怎么？不相信吗？”

        崔尚希现在表情不见笑容，却也没有冷淡，有的只是彷徨，小声回复：

        “不是，只是没有想到有人会为了我哭……”

        朴宰范身体僵了一下，眼圈又红了，有些慌张直起身体，笑着抱怨：

        “什么嘛……我现在又心疼了啊，阿西，真是丢脸。”

        “需要抱抱吗？”

        “不要，丢死人了，现在明明是我来安慰你吧？”

        崔尚希没有理会他的拒绝，上前踮起脚尖抱住了他，勉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我不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我是一个懦弱的哭都不敢哭的懦夫，不能哭，因为哭会被打，所以谢谢你啊，谢谢替我哭了出来，替那么懦弱的我哭了出来。”

        “……我没有哭”

        朴宰范声音有些发闷，弯腰将自己放低，搂住了崔尚希。

        “那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心疼我，毕竟连我自己都没心疼过我。”

        朴宰范笑了一下，抱的更紧：

        “尚希啊……”

        “嗯？”

        “过来吧，来到我们身边，从此以后就不用一个人撑了。”

        “……好”

        …………

        郑基石和李星和就站在门口，说要抽烟的人没有抽，说要冷静的人没有冷静，反而一关门就破口大骂，骂到没有词汇才停口，想抽根烟冷静一下却发现口袋早就空了，想起来因为崔尚希他根本没打算抽烟，现在只能去便利店买烟，李星和没跟过去，他不怎么抽，而且反正只是一个借口。

        郑基石走后，李星和长叹一口气，想起来自己说的“混账话”：

        “别开玩笑了”

        其实崔尚希没有在意，可是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蛋，闭着眼睛蹲在地上，愧疚、自责、心疼各种情绪涌上来，他没去管，中途郑基石回来准备去自己工作室，经过他时递给他一支烟他也没有接，因为此时他满脑子都是：

        “晒太阳都会晒成那样的人，她该有多疼啊？”

        有些不敢面对崔尚希，可又想去见她，不想看见她笑了，看的出来她笑容不到眼底，可也不想看见她哭，矛盾的心理让李星和觉得自己该去看看脑子。

        过了好半天，他听到里面没了动静才慢慢起身，刚直起身子就被后面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蹲久了的腿有些不听使唤，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他赶紧伸手扶住了墙，转头看去。

        崔尚希和朴宰范站在门口，刚刚开门的朴宰范有点好笑的开口：

        “gray你这是蹲了多久？”

        “抱歉！”

        李星和没有理会朴宰范的调侃，直勾勾盯着崔尚希：

        “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是我还是要道歉因为我置身事外的发言简直就是一个混蛋才能说出口的你就当我是混蛋原不原谅都无所谓打我我也认了总之就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崔尚希觉得也是这个时候才觉得李星和像个rapper，这个语速真是，一点都不带停顿的，感觉他更适合去唱快嘴啊。

        朴宰范也被眼前李星和突如其来的快嘴表演震惊住了，好半天才开口：

        “星和你要不要冷静一下？”

        “……好的。”

        朴宰范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识趣的走开：

        “我先去找基石哥商量签约的事，你们先聊。”

        …………

        “对不起……”

        “停！”

        崔尚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无奈的开口：

        “刚刚到快嘴表演不错，但是真的不需要再表演一遍了。”

        李星和有些不满的继续说道：

        “你不会在意，可是我确实是个混蛋。”

        “那我打你一下？”

        “来吧。”

        李星和蹲下，闭着眼睛将他的脸递到她的手边，一副赴死的模样。

        崔尚希嗤笑了一声：

        “我不打脸，你把双手合十向我祈祷吧”

        李星和有些不能理解，但还是照做：

        “这样……啊！”

        崔尚希下手一点都没有留情面，像鼓掌一般用力的拍在了李星和的手背上，李星和只觉得手背发麻，手指差点不能弯曲。

        崔尚希笑着将他的手扒开：

        “很疼吗？应该清醒了吧？冰箱在哪？”

        “……那边。”

        崔尚希点点头，到冰箱里面随便拿了一瓶冰饮，敷到了李星和的手背上：

        “你不是混蛋啊，我见过的混蛋太多了，但绝对不是像你这样的。”

        崔尚希看了一眼手背确认差不多了，又示意他将另一只手给她：

        “你是李星和，是aomg的金牌制作人，你做的曲子是绝对的抢手货，不过你确实挺麻烦的，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是在郑基石的衬托下就显得还好。”

        手背感觉没那么红了，崔尚希放下了冰饮，和李星和对视：

        “你好像很喜欢和人对视？那现在看着我的眼睛，我告诉你，你绝对不是混蛋。”

        说完，崔尚希对着他笑了一下：

        “之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星和哥”

        李星和在会议室门开前想过很多，他想道歉，想给这孩子一个拥抱，想问她疼不疼，想告诉她之后他会好好保护她……

        但是现在，李星和自嘲的笑了一下，这孩子，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她不需要他，反而是他……已经无药可救了。

        “请多指教啊，尚希。”

        李星和笑着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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