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恩过殿之恶

夙四平的眼神在她们每一个人脸上轻飘飘的掠过，落在第四排最右边的一个空缺上，停顿半晌，侧首无声地看向看管姑姑

        看管姑姑忙道：“四平公主，您看上了哪个？”

        夙四平却不接她话，只道;”是不是还差了一个人？”

        看管姑姑一愣

        夙四平无声地指向那个角落

        看管姑姑连忙赔笑道：“是，只是……’’

        愿兮不客气地喝道：“只是什么？痛快说来，还敢在四平公主面前藏藏掖掖吗？”

        何能也道：“昨日你们回过来的人数，也说合乎年龄，性格模样乖巧可以待选的有二十四位，怎么今日平白少了一个？”

        看管姑姑一下白煞了脸，吱唔地道：“是还有一个，昨晚被伤了脸，怕吓着公主，没敢让她上”

        四平眼睛好奇的眨了一眨：“伤脸？怎么会伤到脸？”

        “被人抓伤的”

        四平更好奇了：“被谁抓伤的？”

        原本很好回答的一个问题，看管姑姑却迟疑了一下才道：“一个粗蛮丫头，不提也罢”

        她这瞬间迟疑哪里逃得过四平三人的眼睛。

        愿兮在身后与何能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但四平却道：“那也无妨，既然该她来的，便是脸上伤了也该让她来，我岂是那看不得伤痕的胆小之人”

        “这…”

        愿兮眼一瞪：”没听见公主说的吗？还要我去提人不成？“

        看管姑姑慌忙一辑:”岂敢劳乏愿兮姑娘，我这就让人去唤她过来”

        朝一旁另一个年轻些的看管道：“你快去把清岚接来，记得嘱咐她规矩，别唐突了公主”

        那人会意，快步离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女娃娃过来，因为四平特地召见，所以在看管姑姑的引导下，径直跪在了众人之前，向四平行了大礼。

        愿兮命她抬起头来

        四平打量着她，一张脸上果然横七竖八全是血红色的抓痕，也看不出原本的长相了，但跪在那里却比旁的女孩长出许多。

        四平皱眉道：“什么仇怨，寻常争吵怎么能将人抓成这样？”

        那叫清岚的女孩怯怯地看了眼看管姑姑，也不敢说话，只管磕头。

        愿兮最是聪敏，这女孩的神色哪里能逃的过她的眼睛，朝看管姑姑笑嘻嘻地道：“看样子，这些小人儿都当你是这儿的天了，你不同意，四平公主说的话都没人回了”

        看管姑姑哪里经得住这个重话，腿一软就跪下了：“四平公主恕罪，这些女孩都是罪身，平时里也不敢轻言妄行，这突然见到公主这等尊贵之人，哪里还说的出话来，愿兮姑娘的话，实实是折煞死奴婢了”

        愿兮翻了个白眼，正要呵斥，何能知道这丫头素来眼里只有君上王后和四平公主，连淑贵妃都不太放在眼里，再说下去，这看管姑姑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赶紧接话圆场：“那她不敢回话，你倒是和四平公主说个明白，既然撞上了这个事，小主子总要主个公道的，就算是恩过殿，那也是王法规矩之下，由不得人欺人之事儿“

        “奴婢已经责罚过了“

        愿兮冷笑道：“怎么个责罚法你这扭扭捏捏的样子，莫不是拿了这打人的好处，想遮掩过去不成？“

        看管姑姑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就碰上了这个尖牙利嘴的瘟神，哭丧着脸道：“绝对没有，绝对没有，奴婢可以指天发誓”

        “那你且把这打人之人提来，我来问问”四平虽然年幼，也不爱理事，但她素来偏袒愿兮，再瞧这看管姑姑神态异常，心中疑云顿起。

        “这……”看管姑姑面露难色

        “这什么？“愿兮眼一瞪，有了四平的撑腰，她更加盛气凌人起来：”莫非公主的话，你也敢违抗了？“不待那看管姑姑解释，又朝四平道:”奴婢瞧这里头必有猫腻，难保提人的时候，他们就做了手脚，依奴婢看，就让她们前头带路，公主便去瞧个究竟，问个明白。您看如何？“

        四平还未应声，那看管姑姑却如针刺了一般，不顾礼节激动地大声道:”恩过殿污秽纳垢之地，怎可让四平公主尊贵之体前往？”

        四平本来不愿麻烦，闻听看管姑姑如此不顾体统的一喊，却转了一念，朝愿兮淡淡笑道：“那就看看去吧”

        四平公主如此一说，看管姑姑再不敢多言，只得强作镇定地起身，颤颤巍巍地前头带路。

        和之前迎四平公主的地方不同，这一路过去，四平和愿兮才真正见识到了恩过殿的残酷，连何能也觉的头皮发麻，尽管恩过殿守卫和行仪侍卫已将行道通通隔离开来，但那来自两旁远远看来的无数或呆滞或疯狂的目光却让他们从脊骨处生出凉意，呆滞或许是因为早已失去了对这世间的期盼，唯剩下一副空荡的躯壳，但那无声的疯狂却像是一道骇人的光，似乎随时都可以焚烧尽这世间和自已。

        愿兮悄声在四平的耳边道：“天呐，看右旁那个洗衣裳的，那是之前楠王的侧妃，随楠王来给您贺周岁时我见过，眉中有颗豆大的美人痣，原本真是个窈窕佳人，怎么几年工夫就成这样了？”

        楠王被查良生弹劾，曾经依附和仪贵妃陷害过先太子，后来见夙羟回归得势又转身揭发了夙晔，虽然太平了几年，但之后还是被夙羟借机除去，虽没有诛尽全家，但存活家眷也被圈进了恩过殿。

        四平在软轿上看去，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沧桑妇人正木然坐在一个大木盆旁搓洗着衣物，身旁如小山一般堆着各式待洗的宫中衣物，而愿兮说的曾经风情万种的美人痣，已经犹如一枚干瘪的红豆，在这苍老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的丑陋。

        四平强压着心中的不适，移开目光，低声道：“若有一日我也这般模样，你一定要把我杀了”

        “什么？”愿兮心神游离，没有听清四平的话。

        四平长长地呼了口气，改道：“这样活着，为什么还要活着？”

        愿兮叹了口气，想辩驳，却又觉得无从辩驳，因为此时此刻，她也是如此这般想着，世间还有什么比生亦如死更残忍的？

        当然，等她们看到瑟语时，却明白了还一种更残忍的叫”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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