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鸡鸣狗盗
第十三章
当天夜里，吴老三和吴风吴雷挤在一个被窝里，虽然家里起了新房，他现在已经有自己专属的房间了。
但他还是想在离别前的一个夜晚，好好跟两个侄子亲香亲香。
在他还是个大孩子的时候，吴风就出生了，爹和两个哥哥在地里总有忙不完的事情，阿娘和李氏也要操持家务，晒洗缝补，照顾吴雷，所以吴风三岁以后就是他的小跟屁虫。
他带着小侄子去套兔子，抓知了猴，去河里捞鱼拣田螺，最是臭味相投。
三人在被窝里闹腾了一顿，吴雷被小叔挠痒痒，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行了，我不玩了，你们俩联合起来欺负我，我不玩了。”
最可恶的是吴风，说好联手对付小叔，却很快倒戈，帮着小叔来欺压他。
玩闹一番后，叔侄仨静静躺在被窝里。
“小叔，你这次去长治，什么时候能回来啊？长治是咱们这儿的府城，肯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吧？长治是不是可以看到威风的大将军啊？”吴风声音里带着些好奇。
“嘿，你以为将军是摆在货架上的酸梅酱啊？长治肯定会有参军大人，但人家是你随便看得到的吗？”
“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干啥。是不是惦记小叔的私房子了？好，小叔下次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吴老三薅了两把吴风的头发。“阿雷，你要我带些什么给你吗？尽管开口，小叔一定满足你。”
他们家和当地很多家庭一样，父母在，不分家，兄弟三人大部分的收入要上交，每年地里的产出都是公中统一处理，卖出的铜板由吴老爹收着。
不过，吴老爹和邹氏性格宽和，再加上最近家里进项多了，手头也没那么紧了。考虑到兄弟几人都有家有口了，手里也不能没钱，让他们把收入留三分，上交七分。
吴老二在镖局做事，收入较高，但是，他的家落在镇上，支出也大些，所以每月家里都会送一些米面肉菜去给他们，贴补一二。
吴老大大部分精力花在田里，没有多少其他收入来源，地里产出交公，本来对大房来说，是最不公平的，但是吴风吴雷两人每年读书也要花费六七两银子，这些银子都从公中出，所以也就两相抵平了。
而吴老三在药坊，虽然薪资没有那么高，但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药坊包吃包住，也没什么花销。他没有不良嗜好，除了偶尔买些礼物回家，手里确实攒了一笔小钱。
“怎么样，阿雷，想清楚要什么了吗？”吴老三怕吴雷不好意思提要求。
\"嗯我想要一张字帖，老师给我的字帖，我已经练了两年了，感觉现在进益不大，我一直想要一张更好一些的字帖。”吴雷迟疑地提出自己的要求，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
“字帖？你现在是练什么字体？”吴老三也是从吴秀才乙班毕业的，对于字体也大略知道一些。
吴雷现在正在练的字帖是颜体。
吴秀才对于颜体极为推崇，认为其楷书结构，方正茂密，笔力雄浑圆厚，气势端庄雄浑。法度严峻，气势滂沱。所以，吴家学堂的学生练的都是颜体。
但他上一世也练了近七八年的书法，他最喜欢的是魏碑帖。
在现代印刷技术发达，随便在某宝上搜一搜，什么魏碑经典十大碑帖，王羲之书法作品集，之类的书帖比比皆是，根本不用操心。
但在这个知识就意味着特权，知识是某个阶层专属的时代，珍贵的书帖都在豪门大族书香世家之间传承，平常学子想要临摹，难如登天。
他现在身在消息闭塞的农村，想买一张稍微好一些的字帖也很难。
“我现在在练颜体，但我自己对魏碑很感兴趣，小叔有时间的话，可以帮我去府城的书店里找找，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好，小叔一定帮你去府城找找。”吴老三满口应下。
虽然，吴雷要求的这份礼物在书店里肯定要价不菲，但是，这是最心疼的小侄子第一次开口的要求，他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谢谢小叔。”吴雷搂了搂吴老三的胳膊，非常开心。
“阿风，你要不要我也给你带张字帖回来练练？”吴老三转过头问吴风。
“我才不要呢。我对书法不感兴趣。反正，反正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等明年我就不去学堂里了，明年我就十二岁了，二叔说会替我在镇上找个师傅带我当学徒。家里供阿雷一个人就够了，我在里面也学不进去，只会浪费钱。”吴风满不在乎地说。
“哥，你怎么这么说啊？你现在不是学得挺好的吗？又不是跟不上学堂里的进度，为什么不继续学？”
“我能跟上是因为有你天天回家给我开小灶，带着我背书，给我讲解，我才勉强跟得上。但光只是跟得上有什么用？既然不考科举，还不如出来，早点学别的。说实话，我每天坐在学堂里，就跟坐在钉板上一样，浑身不自在。跟你不一样，我就是坐不住。”
吴风虽然大多数时候大大咧咧的，但是，在他心底未尝没有一丝沮丧。
为什么他就比弟弟要笨呢？为什么他就读不进去呢？
刚进学堂，有吴雷珠玉在前，他也想努力学习赶上吴雷，但是人是没办法违逆自己的天赋和秉性。
不论他读多少遍，书上那些文字就是进不到他心里。
相比读书，他更喜欢去田里撒欢，四处乱跑，哪怕放牛，或者干活也比读书好过多了。
吴雷非常理解他的厌学情绪。
一个在田间地头长大的孩子，让他突然穿上鞋子，扎好头发，规规正正坐在教室里学习那些艰深的文字，确实是非常难的。
对于学不进去的人来说，那些东西一点都不好玩。
这个时代不像未来的学校，为了引起孩子的学习兴趣，手段百出。
21世纪的教师们，为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采用色彩缤纷，图文对照的课本，安排花样繁多的课程类型，科学合理的课程安排，连上课导入方式都多种多样，课件视频，小组活动，游戏故事，比赛竞技，实践活动等等，不胜枚举。
而吴家学堂里有且只有一名老师，那就是白发长须的吴秀才，面前黑白分明的书本，旁边摇头晃脑的学生，伴着慢悠悠的吟咏声，催眠效果十分显著。
吴雷花了很多精力，把他们每天上课的内容讲的更有趣一些，给吴风补课。
但是吴风的记忆力不算太好。
他属于典型的艺术生，他的天赋在于敏锐的感知力，强大的共情能力和逻辑思维。
这个时代学堂里培养的都是文科生。
好在吴风天性质朴，爱玩爱闹，也没有被学业上的挫折影响了他的性情。
吴老三安抚地拍了拍吴风，“没事，不喜欢咱就不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到时候，你好好学门手艺，也是顶门立户的好男儿。”
吴雷也不再规劝，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吴风现在还没有那种强烈的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欲望，也是因为家里虽然清贫，但是生活上是没有什么亏待的。
等他真的尝到了生活的苦，体会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自然会想要好好读书。
而以他们如今的身份，这样的一天来的不会太晚。
一时气氛有些沉闷，东厢房由原来的热闹陷入沉默中。
只有窗外清亮的月光慷慨地撒入房里，在地上投下窗格清晰优美的纹路。
夜深人静，月色阑珊。三个人都进入了梦乡。
突然吴雷听见院子里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非常微弱，如果不是他五感敏锐，还真听不见。
他轻轻摇了摇小叔的手，把他叫醒，低声说，“小叔，我听到有人在院子里蹑手蹑脚的走路，像是个贼。”
吴老三一个骨碌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也用气音悄悄说，“你在这儿别动，我出去看看。”
吴雷也窸窸窣窣地钻出被窝，“我跟你一起去。”
吴老三静悄悄地摸出门去，这时候，已经过了子时，村子里连狗都睡了，大家好梦正酣畅，恰好是偷儿大显身手的时刻。
借着月光，他见鸡笼的放心有一个黑黢黢的影子，鸡窝里的鸡不安地发出咕咕的叫声。
他高声喊了一句，“谁在那儿？”
那个黑影身形一滞，拔腿就往院墙的方向跑去。
吴家的院墙并不高，只有五尺左右，高度大约在一个成年男人的脖颈处。
眼看黑影就要攀墙逃跑，吴雷一时心急，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往前一扔，刚好打在黑影的小腿处。
那人吃痛地“哎呦”一声，骂了两句脏话，还是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跑远了。
东厢房和正屋都亮起了灯，吴老爹夫妻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李氏和吴老大也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听说有偷鸡贼，大家赶忙去检查鸡窝，幸好鸡鸭们都安然无恙，一只都没有少。
安顿好鸡鸭，吴家人聚拢到堂屋里来。
夜色深重，外头远远传来一阵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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