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老吕大名吕一亮，年龄比脸嫩，今年才21。
“哎呦，那我之前可占你便宜了，得叫姐才对。”
吕一亮带着顾宁岫往里走，嘴里道着谦。
“没关系。”
顾宁岫笑着答，把袖子里的水果刀不动声色地滑进裤兜。
鼓罗巷这一块儿算是城中村，和两边的单元楼房不同，是由独立小院儿一个挨着一个地挤着，甚至连院墙都是两家共用一面。
扫了眼院子里随处散放着的零件，和随手一扒就能翻过来的围墙，顾宁岫觉得吕一亮是真的胆大。
“你不怕吗？”
据她了解，这个时候虽说已经过了黑暗的那几年，可那段历史给人们带来的习惯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就像吕一亮之前说的，上面为了管控，对各方面抓的都很严，这可不是只针对机械厂。
“怕什么？”吕一亮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怕啊，这又不是我的房子！”
？？
顾宁岫看着他一副主人家的姿态，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想了想这个人可能做出来的事儿，有些不抱希望地问，“这是你租的？”
吕一亮没回答，只是嘿嘿笑了一下，指了指院子左边的一间小屋子，“来来来，东西都在那里。”
果然，这里的围墙防不住人。
顾宁岫满眼怀疑地停下脚步。
看人家没跟上，吕一亮没想到她这么谨慎，连忙解释。
“我可不是小偷啊！这家主人是我们厂前生产部主任，去年因为私藏生产材料被抓进去了。这个房子是他买来藏东西的，喏，就院子里那些。我就借用一下地方，可没动这些东西！”
丢失的材料会没人追查？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作为机械厂的员工为什么不上报？
想了想，顾宁岫没把进一步的问题问出来。
毕竟都说是地下作坊了，她本就没想着卖家会多光明磊落。
大家各取所需。
发现卖主是吕一亮后，说实在的，她更放心了些，也直觉地相信他的解释，人家能向她坦白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
“我要温度控制器。”
顾宁岫跟上他，朝那个像是杂物间的房间走去。
吕一亮笑得更开心了，走路都一蹦一跳的，推开房门往里进。
“你想要什么都有！我这儿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不过你得保密，我不接生客。”
顾宁岫点头表示理解，将要出口的承诺被屋内的东西给震了下去。
这一刻，顾宁岫庆幸她没有密集恐惧症。
否则非得晕一晕不可。
只见不大的房间内，密密麻麻的都是些看不懂具体是什么，但明显是机器和机械部件的东西。
从墙上挂着的，到地上堆着的，简直像是用零件和装置又打了一间房。
而吕一亮正在这个在她看来连脚尖都容不下的地方来去如风。
这翻翻，那看看，终于在墙角那堆东西里翻出个灰色的大块头。
发现顾宁岫还站在门口没进来，朝她招手，“进来啊。”
顾宁岫回忆了一下刚才他的路线，小心翼翼地进去了，没注意吕一亮满意的视线。
“这会不会太大了？”
远看就觉得不小，近看更显壮观，顾宁岫觉得这超出她的可携带范围了。
毕竟钱要花在刀刃上，她没准备在运输上花费太多，之前是打算自己背回去的。
“这还大！”吕一亮满脸写着你不识货，“这比厂里那批温控小多了好嘛！”
虽说有了准备，但对只见过自家海场里的“小精致”温控器的顾宁岫而言，还是对这个差距有些惊讶。
等一下。
“这不是机械厂的款式？”
顾宁岫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话，再次看了看这满屋子的东西，有些诧异，“是你发明的？”
吕一亮明显很享受她脸上的震惊，那张可爱到有些孩子气的脸上显出些刻意的淡然。
“小意思，小意思，谈不上发明，就随便做着玩玩儿！”
不是谁都能随便玩儿出来市面上没有的机器的。
顾宁岫听出了那字里行间掩都掩不住的骄傲，没忍住笑了。
看来人家这儿不是黑作坊，而是发明室。
心里一动。
蹲下身，仔细打量那款新式温控器，发现其实已经很接近现世用的那种样子了，只是还不够精巧，而且……
她转过大块头还没有封上的后盖，看了看里面的构造。
虽然不懂具体的制作方式和专业原理，可顾宁岫曾经无聊下拆过一个家里的“小精致”。
吕一亮看她用手伸进机器里摸了摸，疑惑，“你干嘛？”
果然没有摸到想找的东西，顾宁岫收回手，笑眯眯地抬头看他，指着靠近开关处的位置。
“这里是不是可以加个东西？”
加个什么她可不知道。
但她相信，对于拥有这间发明屋的人来说，肯定知道。
吕一亮不太理解她的意思，皱了皱眉，顺着她指的地方看。
然后就愣了。
一个深蹲，猛地凑过去，一把将她推到了一边。
一屁股坐在一堆零件上的顾宁岫：“……”
看对方已经开始拆起了东西，忘了这里还有外人在，顾宁岫默默站了起来。
“还可以做小点儿。”
吕一亮眼睛更亮了，压根儿没看她，嘴里嘟囔，“对呀！”
顾宁岫弯唇，把脚步放轻，离开了这间神奇的屋子。
阖上131的木门，边朝医院走，边满意地想：
很好。
过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拿到她的80版“小精致”了。
温度器有了谱，顾宁岫连着几天心情都很好。
就连顾宁崊因为糖没了跟她生气，都只让她觉得可爱。表面跟小姑娘斗智斗勇打牙齿保卫战，私底下却趁妹妹睡着满心怜爱地去给她补货。
在红日百货大楼站下车的人不少。
被一路挤下来的顾宁岫看着周围的熙熙攘攘，感叹果然不管什么时代，商圈都是最繁荣的。
考虑到家里还有个吞金的厂子和妹子，顾宁岫以免触发她“买买买”的基因，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副食柜台排队。
“你好，这个，那个，还有那个各来半斤。”
轮到她的时候，快速指了几个后世也很有存在感的牌子，顾宁岫把糖票和十块钱递给售货员。
糖票是用粮票换的。
之前她还疑惑陈森白为什么会准备这么多粮票，毕竟他们一起吃过饭，他也知道她们姐妹饭量并不大。
直到有天她看到东院的小护士们用粮票换别的票，才意识到人家的真正用意。
这相当于给她们准备了硬通货币。
顾宁岫觉得用“好人”这个词去形容那个人真的不太够了。
莫名压力又大了几分。
售货员是位四十多岁的阿姨，每天形形色色什么人都能遇见，对顾宁岫这种好像赶时间的顾客接受度良好。
麻利接过票子，手一抓一抬，就把三种糖包成了一个小纸包递过去，语速很快。
“糖票斤半，收10块，找6块5，收好。下一位！”
下一位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貌似有些争执，顾宁岫刚接过找零，就被怼了一下，一个趔趄，手里的糖差点掉了。
售货阿姨拉了她一把，才勉强站住。
看起来是对夫妻的两人好像没有注意撞到了人，拉扯着站到柜台前。
“拿最贵的牌子，要十斤！”男人拍了张百元钞。
“你疯了！？”女人去拉他，“事儿还没定，万一白花钱呢！”
说着就要去拿柜台上的钱，“我们不要！”
男人推了她一把，力气还不小，女人踉跄了一下。
“你懂什么！主任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你还怕花钱！你是不是就想等我被人顶了才开心！走开，个娘们儿，没见识就少说话！”
把钱往前推，“十斤最贵的，快点儿！”
女人还要上前，男人作势要踹，被售货阿姨喝住。
“干嘛呢！干嘛呢！撞到人家姑娘也不说道歉，还在这儿争开了！要吵要打回家去！”
顾宁岫看那个明显脾气不咋样的男顾客一脸不忿地盯着售货阿姨，怕他上手，往前站了两步。
阿姨却把她往旁边推了推，不让她掺和。
“想买贵的别来这儿啊，去海鲜区！今天新上的顶级海参，拿那个送礼，脸都能给你贴成金的！”
可能是那句“贴金”打动了男人，他好像陷入了思考，然后竟然真的一把抓起钱就朝商场尽头走去。
女人瞪了一眼阿姨，连忙追了过去。
顾宁岫也想去。
因为那个“顶级海参”。
而售货阿姨不仅嘴巴厉害，眼力也不差，看出来顾宁岫的跃跃欲试了。
“怎么？你也想买？”
顾宁岫笑得俏皮，“阿姨，我可买不起，就是想见识一下这顶级海参长什么样子。”
“嗐，你要是好奇就去瞅瞅，”撇着嘴有些看不上的样子，但也没多说，只悄悄叮嘱她，“可别真当冤大头！”
等真的看到“顶级海参”后，顾宁岫明白了售货阿姨看不上的原因。
海参是以它的稀有和高营养价值为贵的。
所以真正贵的海参，其实是海里自然养出来的。
靠人工喂养出来的海参失去了它的稀有，营养价值暂且不提，贵却是要打些折扣的。
而眼前这个在小池子里被围观的珍贵天然海参就是靠饲料养出来的。
还是不太好的饲料。
一个穿着制服，梳着背头的小眼睛工作人员满脸笑容地在介绍，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那对夫妻。
“……您可真是赶巧了，最近好些人来定海参，我们也是一顿好找，才引进了这批品相最好的。您要是晚来一会儿，这最后几只就要被买走了！”看了眼夫妻的穿着打扮，眼里精光闪过，“这要是拿去送人，那肯定是倍儿有面儿的！”
被搔到痒处的男人掏钱的速度更快了。
旁边的女人好像也被说服了，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在脸上，但到底没阻止。
看着颜色鲜亮的几只大块头被交给那对夫妻，顾宁岫没有上前。
毕竟那确实是真海参，只是在她看来不值这个价而已。
可在现场围观的人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认为不值。
站在她旁边的两个顾客懊悔出手慢了，没抢到，抱怨。
“得，又没抢着！我们领导就好这口儿，我连炮制的师傅都找好了，就想着今年给他来个猛的，好能让我这位置稳稳。现在可好，这买不着东西我还玩儿个啥？”
另一个也是摊着手无奈。
“谁不是啊！我妈还等着养身体呢，她就吃得下海参，说能煮到饭里，踏实！”
“那咋办？去鱼市看看？”
“别去，那里我逛过了，压根没这茬，”声音低了几度，说着小道消息，“听说只要是名贵些的海鲜，都被这里给拢了。只能等。”
“那托人去远点儿的渔村问问？”为了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又想了个招儿。
“托谁？”
“我啊！”
顾宁岫觉得到了上场的时候，对看过来的两人笑得和气又真诚，“我们三山海产厂就有海参卖，只是还在养殖期，得等几个月才能达标出池。两位感兴趣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
看了看穿着朴素，确实像偏远村子来的顾宁岫，两个人对视一眼。
这等了好几个月都没买着合适的货，就想选择试试。可刚要张口问具体细节，就被人挡了一下。
“两位顾客，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可得长个心眼儿，别被骗了！”
是那个卖海参的背头工作人员。
挡在两个顾客前面，他看着顾宁岫的眼神似笑非笑，让人不太舒服。
“这位先生说的没错。”
顾宁岫却没一丝尴尬地和他对视，眼里的似笑非笑比他还要强。
“对一些来路不明，以次充好的东西是得多长个眼睛。”
背头的脸色变了，看着顾宁岫的眼里起了探究和戒备。
顾宁岫却朝他笑笑，神色更加坦然。
看来她没猜错。
从售货阿姨的态度看，这个水产部员工应该也知道他们卖的东西是质不对价的。
背头好像怕顾宁岫真的说出什么来，满脸堆笑地承诺这个月马上要到的那批好货给两个顾客留一份，硬是把人给送走了。
回身对上顾宁岫，脸上写着“我猜透你了”的了然。
“注意你很久了！刚摸准你的目的！”带着点儿嘲笑，“你这是想让你们厂的东西进我们大楼吧？想得挺美，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说实话，她之所以选择来红日买东西，确实抱着点儿这个打算。
因为吴子强之前的介绍。
可那是在看见“顶级海参”之前。
“就你这个把狸猫当太子卖的地方，还想卖我们家真太子？
嘴角微挑，顾宁岫眼里的看不上都要流出来了。
“快醒醒，别做梦！”
说完突然转身就走，掂着手里的糖，噌噌噌没了影子。
背头脸上的笑僵了，看着刚才还站着人的地方，被想说却没出口的话噎得眼睛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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