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八岁（5）
集装箱还是那个集装箱。
箱子放久了会长猫？呵，明明是小恶魔。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千鹤站在集装箱前，用力敲门喊道：“太宰治，你给我出来。”
里面没有应声，千鹤遵循先礼后兵的原则，立刻撬开了门上的锁，只见太宰治趴在小桌上，往嘴里灌着清酒，身边倒了好几个酒瓶子。有人闯进来也毫无反应，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垂着眸安静地喝酒。
不知怎么，看到太宰治那样寂静的眼神，千鹤的气就消了。
她本来就不是容易生气的类型，如果说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发生那种情况，之后也全身而退了，那么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她大动肝火的。
再说太宰治提供给魏尔伦的信息也没有把她的真实情报透露出来。说是恶作剧，在她看来还真的是恶作剧，只不过换个人被这么作弄早就歇菜了而已。
当然为了照顾到太宰治的计划，她也没有揭穿情报误差的事就是了。
千鹤打消了兴师问罪的念头，让异能体先把地上的空酒瓶和垃圾给清理出去，打开排风扇和电灯，好让整个集装箱看起来像个给人住的地方。
然后，她坐到太宰治对面，自己给自己酌了一杯酒。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喝着面前的酒，直到最后一瓶也见了底。
“啊，没酒了。”太宰治把酒瓶颠倒过来，往下倒了倒，“本来是想撑到明天的，全都让你喝光了。”
“我只喝了两瓶而已。”千鹤反驳道。
“空腹喝酒对胃很不友好哦。”
“你还知道这样不好啊，有东西吃吗？”
“没有。很久没吃东西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吃饭。一起出去吃吗？”
千鹤站起身，支着桌面朝太宰治伸出手。
少年抬起头看着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灯光落进那对暗沉的鸢色眸子里，像是颤动的水波。由于环境的错觉，他看上去总算多了一点生机。
“快点啦，大战之前给我填饱肚子，装了一肚子酒还到处乱跑什么的想都别想。”
千鹤催促道，今天是超甜樱饼特卖的日子，她可想死那熟悉的口味了。
见太宰治慢慢探出手的磨蹭劲，她索性一把把人拽起来，太宰居然也没有吭声，要是换作以前他早就开始大声呼痛了。她就这样拉着他，一起去了经常光顾的那家餐厅。
本以为刚才还很乖巧的太宰治会好说话一点，到了店里千鹤发现这小子的气压又变低了，吓得服务生都不敢过来点单。
谁知道青春期少年的心路历程是怎么走的啊。
“太宰？”
千鹤叫了他一声，抬手捏捏那张还很稚嫩的脸蛋，手感还是这样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保养的，“恶作剧没成功，我没冲你发火，你就闹别扭？你这是什么受虐体质啊。”
本来她打算轻松一点把这一页揭过去，但太宰治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他挡开了千鹤的手，说：“我把你排在了暗杀名单的最前位，他第一个找的人是你。”
“我知道。”
“我把你的情报给了他，说你会用亚空间逃走，他会先发制人限制你的行动。”
“我知道。”
“我……”
千鹤打断了他：“如果你想说的都是些我知道的事情，就不用开口了。”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想过你可能会被杀掉，一直想到你来找我为止。”
“所以就一边喝酒一边等我啊。”千鹤咬牙切齿地笑着，手指上加了几分力道，用力把太宰治的脸往两边拉扯，“下次想我的时候，就去找东西吃，好吧？算我求你，你看你这脸上没有肉，手感都不如以前了。”
这下太宰治也不低气压了，趁着他一言不发之际，千鹤点好了菜，回头见他抬手去摸脸，眼角冒着被掐疼的泪花，活像一个被欺负的小媳妇。
“疼吧，空腹酗酒犯胃病了更疼。噗，哈哈、哈哈哈哈……”
千鹤说着说着便笑出了声，差点喘不上气来。
在她走进集装箱，看到他的状态以后，一下子就不生气了。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动机，计划也好，和她置气也罢，亦或者是决定施加报复，然后又因为想到她可能会因此而死躲起来喝酒……唯一会让她有点恼意的，大概只有这小子低估了她吧。
这个胆小鬼，终于连死亡都开始害怕了吗？
“骗子。”在笑声中，太宰治小声说。
千鹤冤枉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永远都是一副没关系的样子，明明面对毫无希望的生活，还要骗自己兴高采烈地走下去。我已经厌倦了，如此悲哀地苟活着，其实根本什么也没有，仅仅是还没死罢了。”
千鹤看着再次阴沉起来的太宰治，听完他比一年前更加绝望和自暴自弃的言论，却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他。但是她想，太宰治或许真的需要一个可以开解他的人。
她脸上残留着笑意，伸手为太宰治揉揉脸颊上的红痕，替他把脑袋上的绷带正了正。
“是啊，mafia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我这里也没有。抱歉，让你失望了。”
我确实很失望。
太宰治心想，但是我那么做之后，又在想你会死掉这件事。
这样的话，我不就像个笨蛋一样了吗。
属于少年的傲气，让他就算想要说点什么，也不愿意坦诚，好像说出来就代表他认输了似的。
可是，他不说，她就一点也不明白吗？
中原中也加入mafia一周年的惊喜派对，原本是以触目惊心结尾的。
魏尔伦针对的第一批目标，就是旗会的成员，只是因为千鹤在欧洲遗留过给他留下印象的线索，再加上许多其他因素，特意把她放在了首位罢了。
千鹤下毒争取了一点时间，在魏尔伦再次出手之前，有关过去的证据终于送进了中也手里，其中也包括n的下落。
只要这个男人把那段过去说出来，就能证明中也是真正的人类。
但是在那之前，中也被忽然出现的机器人亚当带走了，本来千鹤还担心亚当可能会注意到自己，索性故意迟到了。
刚一进门，钢琴家就拉住她问道：“鬼牌小姐？现在可不是打招呼的时候，先不说你为什么会迟到，医生所谓的作战计划是什么，和中也有什么关系？”
“你说过事关重大……”医生显然还记得千鹤和他的密谈，当然千鹤顺走了诊所药物的事情他也知道。
千鹤环顾台球吧里的五张年轻面孔。钢琴师，信天翁，宣传官，冷血，医生。
鲜活的，无畏的，充满生机和战意的。
她深吸一口气，唇角挽起了熟悉的温和笑意，不慌不忙地从外套里摸出了一顶黑色宽沿帽。想了一下，她把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望着面面相觑的五个人，千鹤歪了歪脑袋：“怎么了，我戴着不合适？虽说这是男款，但款式还挺有情趣的。”
“不是，你怎么戴人家中也的帽子？”信天翁忍不住说道。
“别小瞧它，成败就在此一举。”千鹤不服气地鼓起脸颊反驳。
冷血忽然开口道：“要对付的是那个叫魏尔伦的男人吧？首领到现在还没有下达指示，是不是因为——”
“没错，因为你们出局了。”
千鹤神秘地笑了，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暗红色的亚空间展开，将五个人困在其中。
“等一下！”
钢琴师敲打着亚空间的壁垒，激起道道波纹，他不顾上惊讶，冲着她喊道，“出局是什么意思？你打算去哪里？”
“听我说，你们的任务就是待在这个庇护所里面。敌人的实力是前所未有的强，任何对战役无益的异能者都没有出战的资格。”
千鹤后退一步，把帽檐往下拉了拉。
“我想要的最优解，绝不是无谓的牺牲。兰堂先生，这里就拜托您了。”
从台球吧离开后，她打开手机，拨通了事先记下的号码。
“祭品收到了吗，n先生？”
二十二小时前。
那颗大脑浸泡在药物当中，透明的玻璃倒映着少女的脸。
“看看它，多漂亮。”男人用狂热的眼神盯着大脑，“五年前它就被秘密运送到了这里来，本来是在现在的擂钵街——也就是以前那个军事基地里面。我逃走的时候，带走的除了‘荒霸吐’的资料，就只有它了。”
少女也怀念地看着这颗大脑。
“在你那些编造出来的记忆里面，应该有关于它的故事吧。来交换怎么样？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人体实验的事情。”n露出了充满亲和力的笑容。
千鹤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他提出的交易，他立刻掏出了一本笔记本。
“那也是五年前发生的事情。这个大脑的主人，也就是复制品的母本，收到了秘密枪决的审判。”她背着手，缓声讲述道。
“她为什么被判死刑？”n边记边问。
“因为有人害怕。母本的作用越大，他们就越不放心，原先一直是用药物让母本听话，但是很快她就产生了抗药性，于是他们决定改造她的大脑，提升感官神经的敏感度。她的痛觉是正常人的数倍，他们利用疼痛让她屈服。”
“愚蠢的决定。”
千鹤不置可否，继续说：“出于某种原因，母本的作战项目被迫停止了，她被送往实验基地接受多脑连接实验。这个实验是因为少数人的私欲开始，在某次实验意外里受到影响的人中，有能够决定她生死的人。”
n低头记录着：“嗯嗯……秘密枪决的结果是？”
“就在你面前。”千鹤说，“她没有被完全放弃，有人用研究出来的第一个副本把她调包换了下来，然后取出了母本的大脑。就是这样。在军方记录上她已经死了，但实际上，她现如今还苟活在这个小小的研究基地里。而我，如你所说，作为当初副本中的残次品之一，在被销毁之前很幸运地得到了如今mafia首领的青睐，这才有了今天。”
男人没有说话，千鹤一闭上嘴，密室里就只剩下了钢笔“唰唰”的写字声。不知n想到了什么，这书写声戛然而止，他抬头问：“你说的这些，有几分真？”
“一半一半吧，挑你喜欢的部分记就行。”千鹤毫不负责任地回答。
静默中，她仿佛听到了钢笔折断的声音。
n很快冷静下来：“不必了，本来也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军方的相关文件被销毁之后，就没人知道那时候发生过什么了。但我对那个连接实验还是很感兴趣。”
“你确定？知道那个实验的人都活不久，何苦给自己带来麻烦。”
“你认为我会在乎吗？我愿意为了如今的事业献出一切，更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是共犯了，这个实验对你我都有好处。”男人眼中射出了可以被称作狂热的神采。
千鹤只好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勉强答应了。
她厌恶地笑笑，这是唯一一次她表露出不同的情绪：“是为了——哈，真是又愚蠢又讽刺——为了长生不死。”
n挑了挑眉，这恐怕是任何大人物都无法抗拒的诱惑吧，当然对他们而言也是如此。别看这个复制品现在是这个态度，恐怕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否则怎么会和自己合作呢？因为这件事只有他能够做到。
自己送上门来的工具人不好好利用那就是天诛地灭，他重新打开了笔记本，换了一支笔头没断的钢笔。
“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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