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二十一（2）
就是这里了。
立原道造看了看门牌上的编号，深吸一口气，礼节性地敲了敲门。得到回应之后，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病房内采光很好，窗帘半掩，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撒落在洁白的被单和对面墙壁上，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明暗两部分。立原道造此行要找的那位女性，就倚靠在床头，安静地待在明暗交界之处，垂眸翻看一本薄薄的床头读物。
她完全符合立原道造想象中的病人形象，形容纤瘦，神情安静，双手在光线直射下显出近乎透明的苍白。不要说一个训练有素的军警，就是普通人也能轻松对她造成伤害。
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么脆弱秀美的女人，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黑手党呢。她那双手上沾染多少人的鲜血，就连军方最权威的档案也记载不详，如果不是因为身份特殊，这个女人早该被枪毙无数次了。
立原道造自诩也算有正义感，面对罪状数不胜数的人间鬼魅，应当涌起正常人应有的恨意才对，但是当他对上她的眼睛，他所做的唯有下意识地礼貌问候。
那种宁静柔软的眼神，真的是黑手党首领的副手会有的吗？
“幸会，立原先生来找我有什么事呢？”身穿病号服的女人冲她微笑了一下，立原道造含混地应了两声，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读本。
几秒后他自己回过神，发现对方还在安静地等待自己，不禁有点局促地挠了挠头，赶忙进入军警应有的状态。
“唐泽小姐，我是军部新安排的卧底搜查官，即将负责监视mafia首领的工作。队长说您原先是组织的要员，对内部的了解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我想向您请教一二。”他干脆利落地说明来意。
千鹤多看了他一眼，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立原先生不必使用敬称哦，叫我千鹤就好了。至于你的问题，福地阁下也和我说过这个，的确，背叛组织以前，我是港口mafia的实权干部。”
是干部吗？立原道造心有疑虑，请报上明明说是准干部，只是因为和首领森鸥外关系特殊，深得信赖才负责很多连干部都无权过问的特殊工作。
“但是很遗憾，遭遇袭击之后，我丢失了相当一部分记忆，精神状态也一直不好，所以福地阁下才建议我继续静养……关于mafia的事情，实在是记不清楚了，非常抱歉。”
“完全没有印象了吗？这对洗白你的工作是有好处的，只要配合一下就好。”立原道造逼迫自己说出一些艰难的词句来，很有耐心地劝解道。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呢。”
千鹤不为所动，支着下巴冲立原恬静地笑了笑，“不过呢，惊吓、疼痛之类的刺激说不定会让我想起点什么来，立原先生，要试试看吗？”
正常人应该不会提这种要求吧？立原道造多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暗自可惜猎犬小队又要多个怪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还是不了，我可不想趁人之危，就算是你也一样。”
“哦呀，真是个好人呢。”千鹤依旧轻笑着，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
立原没有回答，其实他心里还有一个相对私人的疑问，只是千鹤连黑手党的事都说不记得了，会记得小时候在军部的经历可能性更小。一无所获，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送走了猎犬的第五人之后，千鹤合上手中的书，下床踱步到窗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离开病房楼的身影。
其实，假如立原坚持发问的话，她也愿意说起有关立原哥哥的事。那个在战区读诗的年轻人，和与谢野晶子一样给年幼的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特殊印象。
只是当时的她自顾不暇，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却无能为力，也就无颜与立原道造说起。
千鹤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倒是回想起了那天和福地樱痴一起去猎犬会议室的后续，在可爱的红发幼女打断了他们逐渐偏离的话题以后。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黑发小哥耿直地问。
“啊，对了，恕我失礼。因为事先听闻有幸能在福地阁下手底工作，所以临时有对诸位稍加学习，反而忽视了基本的介绍流程呢。”
千鹤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抬眼看向会议室里的四人。
副队大仓烨子，异能力「灵魂的喘息」，作用是可以通过触碰更改任何人的年龄。
条野采菊，异能力「千金之泪」，除了视觉之外感官高超，能力可以将自己原子化。
末广铁肠，异能力「雪中梅」，能够随意延伸和弯曲军刀，战力最为强大。
最后是把她带来这里的福地樱痴，被称为传说的男人，异能力「镜狮子」能将手中的武器强化百倍，加上不输银狼福泽谕吉的刀法，难怪能轻松结束异能战役。
“只是如此吗？前港|黑要员难道不是靠强大的实力和头脑上位的吗？”大仓烨子的目光中充满狐疑。
千鹤平静地回望她：“您言重了，我只是比较得港|黑首领的信任，再加上异能恰巧比较好用罢了。”
大仓烨子冷哼一声，并没有放过她：“小丫头，猎犬是从部队当中挑选出的最精锐部队，单凭溜须拍马可不够格啊。”
“赢得信任对展开工作非常重要，如您所见，我并不是擅长近身战的类型，我想福地阁下征收我也不是为了让我本人正面抗敌。”
“这个你不用担心，等你的身体得到改造以后，你就能抵御战场上的大部分伤害了。”幼女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剁下你的手脚做花肥呢。”
“改造身体吗……”
福地樱痴打断了他们：“哈哈哈，烨子还是如恶鬼般活跃啊。如你听到的那样，所以我说过你以前做什么并不重要，因为在猎犬并不存在背叛。”
毕竟每个月都要服用身体改造后相应的药物，否则就会死亡，这就是最有效的枷锁了。
但是，对于身体的耐药性远超普通人的千鹤而言，改造身体无异于把寿命缩短到一月之内。再说，她早年已经接受过够多的人体实验了，再进行改造需要承担的风险可不止一星半点。
“这样难道不好吗，新人？适用于异能战场的力量，应该要匹配上强悍的体魄啊。”条野采菊说着，歪了歪脑袋，莫名地笑了。
末广铁肠没有说话，并不觉得这个体制有什么不妥，反正像他这样的人背叛猎犬才会显得奇怪吧。
千鹤抬起眼睛，环顾注视自己的四人。
“我拒绝。”
千鹤说道。
“这样的身体改造，我绝不接受。承蒙诸位招待，但是自由之鸟不应就这么关进笼中。恕我直言，既然我的锁链已经被砍断，哪怕强如猎犬也无法奈我何。”
“小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大仓烨子的表情立刻冷了下去，满溢的杀气膨胀爆裂，棕红色的眸子仿佛在看一个已死之人。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恐怖起来，千鹤双手插兜，指腹一下下抚摸着那枚硬币的边缘，与国内最强的特殊部队之一对峙着。
在她的杀气快要化作可怕的笑容以前，福地樱痴打断了她：“行了，烨子。是否选择接受改造是千鹤的自由，而且军师也不需要过于强大的体魄。”
“队长！我们要做的可是最需要忠诚度的工作，如果无法保证她的忠诚，谁能保证她会不会像背叛港口mafia那样背叛猎犬呢？”
“我能保证。”福地樱痴坚定地说，在千鹤讶异的眼神中，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因为，这孩子是我认定的人。”
条野采菊没有作声，平静的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与一旁末广铁肠的单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可恶！居然能得到队长如此隆重的评价！”大仓烨子一秒从方才气势强大的对峙中跳脱出来，一脸嫉恨地瞪着千鹤，恨不得找块手帕在齿间咬啊咬。
千鹤汗颜，从某种角度来说，伪萝莉小姐会对福地犯花痴的设定挺沙雕的。还有就是那边那位盲人先生，似乎知道些什么有趣的情报呢。
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会面没有进行太久，相互进行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交流以后就结束了。
几周后，精神状态进一步恢复的千鹤已经可以做一些简单的运动。军区医院里为了帮助病人复健，附近都设置了运动场所和设施，只是千鹤嫌跑步什么的体力消耗太快，还是室内运动更加适合自己，索性待在游戏厅里打台球。
说是打台球也不尽然，更多时候她都只是拿着球杆出神，或者把玩桌上的母球，并没有真正投入到游戏中去。
“看不出你还有这个雅兴啊，唐泽小姐。玩台球还是很耗费精力的。”猎犬中的盲人警官抱着双臂，站在门口朝里面的人说。
千鹤把母球放了回去，并没有过问为什么条野会出现在这里：“也算不上有什么兴致，多看两眼罢了。”
“台球这种游戏，一个人玩的确没什么意思，有个人陪着记分也好过呆站着怀念过去啊。”条野采菊走进来，站到了距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轻按着球桌道，“玩一局，唐泽小姐？”
千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把球杆递了过去。
“条野先生叫我千鹤就好。”
“那可有些不公平呢。”条野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小姐不喜欢这个姓氏吗？”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千鹤轻描淡写地回答，转而满脸堆笑道，“只是觉得如果能让条野先生直呼姓名，真乃在下一生之幸事，反正以后都是同事了，稍微叫得亲近也没关系吧！”
“你给我闭嘴。”
“什么嘛，明明是你提出来陪我打球的，态度不可以这么冷淡！”千鹤不满地抗议起来。
“哼……小姐，你还真是有趣呢。”
“认为对方有趣是爱情的开始哦，难道条野先生对我——”
“绝无可能。”
“真是主动又害羞呢条野先生，不如这样吧，为了促进双方的感情，我们来玩问答游戏吧？”千鹤跳到高脚凳上，笑着提议道，“不过，盲人也可以玩桌球吗？这样对你才是不公平吧。”
“当然没问题了，可不要小瞧我听声辨位的本领。那么接下来，就让我更了解你一点吧。”
“呵呵，非常期待条野先生帅气的表现哦。”
条野记下了台球的位置，俯下身支起球杆。
他的身形相比于普通的军警稍显单薄，但真实的爆发力却强过常人百倍，挺拔的军绿色制服下，一定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兴许还会多添几道战场上留下的伤疤。
无论如何，此刻他戴着洁白缎面手套的双指圈住球杆，左右找准了平衡点，五指叉开拱起，只留拇指与食指形成支撑点。接着，他压下了俊秀精致的下颌线，与架桥、握杆形成一条直线，瞄准了桌上的母球。
一杆进洞，母球完成碰撞之后在桌布上滚了半周，最后停留在另一颗台球附近。条野微微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转向，精确捕捉了母球和其他台球的方位。
从容的笑意浮现在他认真专注的面孔上。
“那么在此提问，千鹤小姐认为过去伙伴的台球水平，与我相比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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