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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姐姐,你怪我吗?


昨夜里,任平生与那几个花娘一直玩乐到半夜,喝酒作乐好不快活。而叶流依便立在门外不远处,眼中没有愤然,只有狠厉和冰冷。

        枉她机关算尽,费尽心机嫁入这任家,虽从来未妄想举案齐眉夫妻恩爱,却也不应该是这般不堪。

        丈夫对自己不忠不敬不爱。

        儿子对自己不亲不喜不悲。

        还真是讽刺。

        她突然又想起了叶风瑾,这些年不知为何,她常常会梦见她。梦里的叶风瑾依旧是那般清雅的面容,一脸温和的冲她笑着,似乎在说些什么,她却听不清楚。

        她会说什么呢?

        大抵是骂自己不知廉耻忘恩负义吧,叶流依听着房内的嬉笑,时不时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嘴唇被贝齿咬的发白。

        犹记得儿时,自己自出生便在叶家的别院长大,除了母亲,只有一个嬷嬷和两名婢女。而母亲,终日在祠堂诵经念佛,对叶夫人充满悔意。

        她不明白,有什么好忏悔的。与母亲春风一度的是叶老爷,世人都不责备男人,却把所有罪名都加给女人,母亲是叶夫人的陪嫁侍女,本来也能被指给良好人家的男子,成就一世安稳幸福,却因为一个错误让她也要承担一半痛苦。

        十岁那年,叶流依和母亲回到了叶家,叶老爷也对外承认了叶流依的身份,听说是叶夫人说服了叶老爷,可自己才不信,那女人怎会有如此好心。

        叶流依在母亲面前说出了此等想法,却被母亲一个耳光扇倒在地,她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从小到大母亲从没动过她一根指头,却因为自己说那叶夫人坏话而动手。

        母亲咬牙切齿的看着叶流依,颤抖着手警告她不许对叶夫人有丝毫不敬,叶夫人从未对不起她们母女,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叶流依不喜欢叶老爷,也不喜欢叶夫人,却在此之后对二人恭敬不已,事事安分守己,时间一长,那叶府众人也都接受了她,里里外外称她一声二小姐。

        尤其是叶风瑾,总是温和的拉着自己的手说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有的都会分你一半。

        叶夫人甚至对她如亲女一般,吃穿用度一律比照叶风瑾,但在叶流依看来那不过是为自己博取贤名罢了,叶夫人身边的嬷嬷对自己就很是不满,常常公开说她的坏话,不是叶夫人暗自授意还能是什么?

        这样的日子平平静静过了好些年,偌大的叶府除了老太爷与老爷对自己冷淡之外,其他人还都算是亲厚的。

        数年光景,叶流依心中的恨意是有过松动的,直到叶风瑾去凌砀山学艺的那年,她悄悄躲在屋外,亲耳听到叶老爷对叶夫人说:

        “我永远只有风瑾一个女儿,至于其他孽种,只要本本分分心怀感恩,叶府自然会保她终身安宁。”

        她没有再去听后面叶夫人的话,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躲在被窝里嚎啕大哭了一夜。

        叶府二小姐又不是她自己选的,凭什么她就是孽种?

        既然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她,为何还要她感恩这一切她根本不想拥有的枷锁!

        ……

        一道惊雷将叶流依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下雨了,叶风瑾最喜欢下雨了。

        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在喃喃低语对不起叶夫人。

        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在任平生的酒中下了欢愉散,春风一度有了夫妻之实。

        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看着叶老爷喝下那杯毒酒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直到断气身亡。

        “下雨了,姐姐,你一个人在下面是不是很寂寞?”叶流依喃喃道,眼中的迷雾渐散,只余几分凌厉和冷意。

        她叫来丫环,传来酒菜,自己亲自端了进去,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对任平生的荒唐视而不见,只说是美人配美酒,更添雅兴,说罢还执起刚刚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花娘的手,吐气如兰的说道刚刚是自己下手重了些,妹妹莫要见怪。

        任平生双眼迷离,已然是半醉半醒状态,见她如此乖巧大度,却也认为她醒悟了,便继续与一众花娘玩乐,那些花娘起初还对这正室夫人再次出现有些忌惮,半晌看她始终温顺的站在一旁,便更加放开了胆子嬉笑起来。

        叶流依就站在柱子后面的阴影中,半明半暗的烛火映衬着她的脸,那笑意不甚明媚,并没有直达眼底。

        二更一过,任平生已然醉的不省人事,叶流依一副贤德模样派人送走花娘,摒退左右自己悉心照顾任平生,将其鞋袜脱下,为其擦拭面部。

        她坐在床边,伸手轻抚任平生的脸,这张脸俊朗、英气,自己虽早已对他无爱,却也不得不承认,从相貌到身家,他的确是一个顶好的丈夫人选。

        成为任家女主人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合格的任夫人。叶风瑾性格宽和,做任夫人仁厚有余但威压不足,以至于婚后几个侍女都有了□□男主人的心思。

        而她对内善解人意,对外恩威并施,几年光景任府上下被打理的服服帖帖,甚至在二房三房那狼子野心面前,她也能游刃有余的周旋。

        可即便如此,任平生,你还是将我视如草芥呢。

        刚刚执那花娘双手之时,她已将无色无味的醉心散涂抹在对方手间,眼瞧着花娘一粒一粒的喂任平生吃葡萄,为他斟酒,不然凭他的武功怎会几壶烈酒便不省人事。

        任她宰割。

        叶流依不懂武功,却因为想做好一个武林门派夫人,这些年读了不少武功秘籍,倒是对人的奇经八脉精通得很,银光一闪她的手上已然出现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对准了任平生的手筋便是一刀。

        “这一刀,为了姐姐。”

        “嘶!”任平生痛的睁大了眼睛,却发现四肢根本无法动弹,他愤怒的看向床边的叶流依,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他想开口却发现发不出声音,眼中慢慢开始出现了恐惧。

        不错,这醉心散被人服下后,意识清醒感官正常,却无法动弹无法发声,在药劲起效的两个时辰内,只能为人鱼肉。

        两个时辰,足够了。

        叶流依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削断了任平生另一只手的手筋和两只脚筋,血贱到她的裙子上和脸上,她眼睛都未眨一下,只是默默的抬起了那把匕首。

        “这一刀,为了清欢。”

        “这一刀,为了清元。”

        “这一刀……为了我自己。”

        刀身握把处雕刻了一个小小的依字,这是十五岁那年,叶风瑾送她的礼物,叮嘱她如果遇到了坏人千万不要留情,就用这把匕首杀了他。

        叶流依低低的笑了,姐姐,他负了你,也负了我,他果真是个坏人。

        任平生的脸上青筋暴起,痛的嘴唇发白,隐隐颤抖着。叶流依擦了擦匕首上的血渍,将帕子随便一丢,轻轻地说道:

        “我听说这醉心散,药效足有两个时辰,我便让你痛足两个时辰,最后再送你下地狱,夫君看可好?”

        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的叶流依可能已被挫骨扬灰了,任平生的嘴唇颤抖个不停,显然是想说话却无法发声,只能听见浓重的喘息。

        眼看两个时辰到了,叶流依慢慢的靠近任平生,握紧匕首准备给他最后一击。她目露凶光,扬手用力将匕首向任平生胸口捅去。

        “去死吧!”

        本该等死的任平生突然自口中吐出一枚暗器,正中叶流依的虎口,对方吃痛一声匕首跌落在地,片刻间任平生又再发出第二枚暗器穿透了叶流依的肩头。

        两枚暗器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任平生冷汗涔涔的瘫软在床上,恨恨的开口道:

        “那醉心散对付寻常人确实是两个时辰才失效,可若是武功高强之人不到两个时辰便能冲开禁锢了。贱人,你竟敢刺杀于我?”

        叶流依捂住肩头软软倒坐在地上,身子因疼痛微微颤抖,到底是她不懂武功,对这药效失了算,看着任平生满脸的怒容,她冷笑了一声:

        “杀便杀了,还需要问你吗?我嫁给你任家这么些年你扪心自问,是如何待我?我是江南叶家之女,今日竟然被你当着那些低贱女子面前羞辱,如何能忍?只恨我算错了,让你有机可趁,但你如今已然是个废人了,也不过就是死的慢一些罢了,我就在这等着……等你咽气。”

        “贱人,贱人!什么叶家之女,谁不知道你是个贱婢生的庶女,要不是叶夫人苦苦哀求我,我会答应娶你这个贱人?你连你姐姐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贱人!你中的暗器是我任家独门婆娑引,我就是死你也要给我陪葬!”

        听到此话,叶流依微微有些怔仲,转而笑了出来,笑声凄厉又决绝:

        “一根手指都比不上的叶风瑾,不也被你逐出家谱弃如敝屣,堂堂叶家大小姐连座孤坟都没有,听说她的尸体被仍在乱葬岗,连快骨头渣滓都没剩。任平生,你爱过谁?我姐姐死的时候你可曾掉过一滴眼泪?我们姐妹俩碰上你这种男人,还真是倒霉。”

        婆娑引的药力开始起作用了,叶流依感觉到钻心的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扭曲在一起,她痛到在地上打滚,大口大口的呕血,一直到视线模糊,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门口有一个人。

        一袭青衣,素雅而静美。

        叶流依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那个身影向自己伸出手来,她的面目逐渐清晰,秀美的面目,清澈的眼神。

        是姐姐。

        “阿依,过来。”

        “阿依,姐姐在这。”

        “阿依,不要怕。”

        ……

        “姐姐……”叶流依艰难的发出声音,“你……来接我了吗?你不怪我吗?”

        叶风瑾温和的一笑,蹲在她的面前,轻轻抚摸她的脸为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小依,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叶流依缓缓闭上了眼睛,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等待的,始终不肯放下的,是姐姐的原谅。

        清元,娘亲先去了,对不起,娘相信清欢那孩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

        听完任清元的叙述,叶熙和陆昭不禁叹了口气,尤其是叶熙表情复杂,对于任平生和叶流依她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如今两人都死了,她反倒觉得唏嘘。

        既不是外人所害,那这两个人的爱恨情仇也算是有了个终结,生前不相爱的人,死后却还要同葬一个墓穴,老天爷还真是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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