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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愿得皇位否


月玦语调沉肃,用这般不带一丝玩笑的语气,问着她如此好笑的问题。秦楼安一时黯然无对,月玦见她眸中星沉,哑然一笑起身靠至窗边。

        秦楼安抬眸看去,玉挺身姿傲然如竹,风雪初霁,朱曦惨淡,凉寒日光透过轩窗明纸,映落月玦雪面,如金镶玉。

        婧雪瑾烟与月玦配吗,应是不配的。

        毕竟她如何想都不知,世间怎样的惊鸿绝色,配的上雪衣锦扇谪仙之色,亦不知何种的玲珑妙心,可媲美一句腹有乾坤堪定江山。

        至少,秦婧雪与秦瑾烟,皆不是。

        虽她心中恁般的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堂堂西风的公主,竟配不上一个东景来的质子。

        秦楼安目光直直落在月玦挺拔的脊背上,毫不遮掩眸中的审视洞察之色。说他是质子,她却从未在他身上窥见过半丝身陷囹圄的沦落,哪怕,是他屈膝跪在她脚下。

        他总是给人一种从容淡定之感,云淡风轻之中,又予人乾坤于掌,帷幄在心的君者谋范。

        不自觉的挺身站起,秦楼安行至窗边,月玦清绝侧颜在眼前放大,冷寂如冰,寒晰凛静。压着墨色的眼底寒意丝丝氲出,让她兀然想到另一双寒眸的主人——司马赋及。

        如果今日被囚于掩瑜阁的是司马赋及,若是婧雪与瑾烟欲用美色蛊惑的是司马赋及,他会如何?想来,司马定会寒言冷语,截然相拒,直接冻裂敲碎父皇的心思。

        同是清寒,同是拒绝,月玦却是不同。上善若水,笑靥迎人,而此却是比冷言相拒更疏人于千里。毕竟,他连婧雪与瑾烟见他的机会都没给。

        虽不知父皇为何突出奇想将月玦囿于掩瑜阁,或许当真只是嘉赏他救治母后有功,亦或者是欣赏他的回春医术,更或者,是信了他腹有乾坤定江山的颂辞——毕竟,西风已有变向之势。

        但值得父皇愿用亲生之女得到的人,对他应是大有裨益罢。

        思及此,秦楼安心中凌然如霜冻,耳畔飘忽而来母后之言——战也好,和也罢,后宫女子,不过都是男人权力争斗下的献祭品。

        今日是婧雪与瑾烟,来日,会不会就是自己?

        “月玦,你想要皇位吗?”

        一语沉出,秦楼安自己都惊吓一跳,她不知道自己怎会突然问月玦这般问题。

        然她心中确是好奇,月玦好似从来都是无欲无求。虽说父皇将自己的公主许配给他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好处,尽管此时她尚不知这好处为何。但月玦若为西风驸马,对他而言又怎不是天大的益利?

        一朝之际,从质子青云直上做人上人,这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然月玦却以风寒一慌将铺路金砖抛于门外,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弃如敝屣。

        无欲无求之下,往往是最狂狷的。她不知道月玦想要什么,便挑了一个天下人人都想要的东西问他——皇位。

        秦楼安目光如漆,紧紧胶着在月玦脸面上,生怕他不动声色间便将他心中真实之想掩盖了去。

        “公主想听真话吗?”

        月玦侧眸看来,秦楼安并未闪躲,两双澈目皆映着彼此面容。秦楼安轻笑一声,“废话,你若说假话,本宫还有甚问的必要?”

        闻言,月玦逸然一笑,复看向窗,“且不知有时假话,要比真话真实的多。既是公主要听真话,那玦便于公主说些玦的故事。”

        秦楼安听他先前一句,心中混沌略有不分,然未及细思,耳畔便闻月玦暗怆之声。

        “玦生于世,便是储君,自知事起,便被告之东景山河万里,将来尽在玦手。对于皇位,不管我想不想要,它都是我将来囊中之物,玦没得选。玦能做的,只是尽力为那个位子活着。别的孩子可以玩乐,可以嬉笑,玦不能,玦只能深居尚阳宫,习经世之能,学治国之道。有一次玦问父皇,我为什么要当皇帝——”

        耳畔声音静止,月玦嘴角微动却是无声,秦楼安黯然不语只看着他脸面,苦涩悲戚。

        良久,月玦唇扯苦意,笑而言道“父皇闻而怒急,一掌凌在我脸上,他说我若不能权掌天下,便会粉身碎骨于他人登顶路下,玦的母后与妹妹,亦会殁于他人手上。从此,玦心中谨记此语,愈为皇位而活。彼时,玦纵是不想要,也得要。”

        堂内沉沉压抑,秦楼安胸中略感闷塞,抬手轻启轩窗,有风穿隙而入,打断月玦。

        “太闷了,透透气,玦太子继续罢。”

        月玦轻笑,“我从未想过那个距我一步之遥的位子,会兀然易主。正如父皇所言,玦无能权掌天下,父皇崩殂,母后玉殒,瑾妹幽禁,玦亦被一味恨无绝,苦磨十年,毒发之时,不鬼不人。”

        月玦言罢颔首咽笑,颈间喉结滚动似有什么一并吞下。

        “所以现在,你想要皇位吗?”

        相同一问又出,秦楼安尚未得到月玦答案。

        月玦侧眸,迎上秦楼安直直凝视的目光,洒然一笑“人之于世各有所求,玦亦有心心念念之欲。然若是玦想要的必须登上皇位才可攀够,玦不介意费些心思将皇位一并纳入囊中。玦这般说,公主可明白了?”

        秦楼安盯着眼前笑得满面春风的脸,思及他适才一句不介意费心思将皇位一并拿下,不禁嘴角抽动。

        他当皇位是树上杏子桃子梨?伸伸手便能够到?

        虽觉月玦适才之言有轻狂之意,然其话中另一层意思她却已是知晓——于月玦而言,有物重于皇位,若得此物须登大宝,他亦会谋而为皇。

        “不知玦太子心心念念之欲为何,竟能重于登极世间?”

        寒风厉而凌寒,刮在脸上剜的生疼,秦楼安抬手将轩窗阖上,轩木细磨响动间似有清寒入耳,“恕玦,无可奉告。”

        砰——

        窗响,愠了怒。

        在窗将将掩阖之际,秦楼安手上用了力。仰目睨着月玦,盯凝相问“无可奉告?莫不是玦太子包藏了什么见不得天日的祸心?”

        月玦展颜一笑,逸然回之,“然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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