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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太傅


童骥一步步靠近,其他锦衣卫也默不作声地向前,逐渐缩小包围圈,生怕这京城知名奇葩干出点鱼死网破的奇葩事。

        不料,王羡渔一屁股瘫坐回梨花木官椅上,抬起一双桃花眼,认真地点头答道:“可以,我脱。”

        童骥:“?”

        这未免太配合了一点。

        挣扎呢?反抗呢?外戚权贵的嚣张气焰呢?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能干咳两声,说:“那便请王侍郎脱靴。”

        王羡渔微微躬身,攥住自己左脚的靴筒,突然感叹:“童小旗,让三品侍郎当众脱靴。还好我不是个姑娘,不然你和你主子就得对我负责终生了。”

        言毕,他拔下左脚的靴子,鞋底朝上抖动了三两下。

        什么都没有。

        童骥忙道:“另一只!”

        王羡渔又缓缓地拔下右靴,捧在手中。十几个锦衣卫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只皂色官靴上,王羡渔故意把靴子提到半空,用力抖了许久。

        依然什么都没有。

        锦衣卫当中已经有人沉不住气了,小声嘀咕道:“没有字条,这怎么可能!?”

        童骥冲上前,劈手从王羡渔手中夺过两只靴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靴筒底下连着白色的针纳鞋垫,一眼就能望到底。

        确实什么都没有。

        童骥把靴子搁回官椅边上,拱手笑道:“王侍郎,得罪了。多谢协助锦衣卫办案,我和我主子一定会记住你的恩德。”

        “我们走!”

        “童小旗慢走。我还忙着穿鞋呢,就不送你咯!”

        王羡渔半躺在官椅上伸了一个大懒腰,穿着净袜的右脚冲门口摆动了两下,似乎在跟锦衣卫们挥脚道别。

        锦衣卫走后许久,耿直悄悄溜进门,看到满地狼藉和一个瘫在椅子上的刑部侍郎,先是尖叫了一声,凑近了发现王羡渔还有气,才泪汪汪地嚎道:“王侍郎您居然还活着!小的还以为又……”

        “盼着我点好吧,差一点儿就死了。”王羡渔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耿直答:“啊?刚过了申时。”

        “申时了?好耶,回家,躺平!”

        一听到可以脱离刑部这苦海,王羡渔浑身被抽掉的骨头又长了回来。他飞速套上自己多灾多难的官靴,从地上扛起羊腿,再把圣旨和贺表往胳膊肘底下一夹,立刻从卷宗堆里跑路。

        动作之利索,步伐之矫健,哪里还有半分挑衅锦衣卫时的慵懒。

        耿直被这通咸鱼翻身吓懵了。等王羡渔成了回廊上的一点绯影,他才反应过来,抬脚追了两步:“侍郎慢点走!小的送您回府吧。”

        “不必了!”王羡渔的声音从回廊尽头传来,“我去找一趟谢太傅,送羊腿。”

        ---

        冬月里天黑得早。王羡渔离开刑部衙门没多久,灰蒙蒙的暮光已沉淀为浓稠的夜色。天气更冷了,东皞街上车马渐稀。仅有的几个行人都拢紧氅衣,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经过。

        王羡渔遥望见那写了“谢府”两个篆字的门匾,仿佛劫后见到久违的亲人,长舒了一口气。

        他快步穿过东皞街,来到太傅府前叩门:“裘四叔,是我,王羡渔。”

        无人应门。

        “老爷子又溜去哪里摸牌九了?”王羡渔纳闷道。他轻车熟路地推门入宅,走进太傅府的前院,逐渐觉察到了不对劲。

        不见的不只是门房裘四叔,往日常有老妈子闲坐谈天的回廊、小丫鬟打闹的前院,全部空空如也。

        正厅里只留了角落里的两盏琉璃灯,寒风穿堂而过,多宝架上的瓷瓶和几上的茶盏簌簌震动。

        整座太傅府里,没有一个人。

        唯有隔开了正厅和西侧花厅的毛毡门帘底下,透出一丝光亮。

        王羡渔屏住呼吸,慢慢靠近花厅,揪住门帘的一边,心底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开门见到一屋子尸/体和一屋子锦衣卫,哪一个更可怕?

        王羡渔抬手猛然一揭,扑面而来的却是满屋子缭绕的白色水雾,和芝麻酱咸甜的香气。

        “问楫来啦,快,把那碟韭菜花递给我。”谢宓左手捧碗,右手握筷,隔着一口巨大的铜锅冲他打招呼。

        王羡渔:“……师,师父?”

        谢宓在白锦衣外裹了一袭道服形制的青色棉袍,配上花白的须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一点不似大燕的三朝元老、股肱重臣,倒像个游戏人间的老神仙。

        可这老神仙站在一堆子青菜、茄子、白萝卜中间,正向他讨要韭菜花。

        纵有仙风和道骨,也都涮成了麻酱味的。

        王羡渔艰难地问出了下半句:“……你们这是在吃火锅?”

        “天气这么冷,不就该吃火锅吗?韭菜花,快搭把手。”

        “瞧您老人家这酱拌的,您还是坐着享清福,让我来吧。”王羡渔把谢宓按回太师椅上,端起碗筷,把方才的紧张全发泄给了蘸碟里的麻酱,“早知道今天吃火锅,我就早点来了。”

        “上早朝都能迟到,吃饭倒是挺勤快?”帘外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

        揭帘而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容清癯,眉头紧拧。皱起的眉峰在他的额头挤成一道浅浅的缝,远看去像生了第三只眼——看王羡渔不顺眼。

        王羡渔讪讪道:“刘尚书,您怎么也在?”

        刘涧松把一筐新切的土豆片摆到谢宓手边,没好气地说:“你都有脸跑来蹭饭,我为什么不能在?”

        “我是来给师父送羊腿的。这羊腿可不好弄,得提前半个月去菜市口订,现切现涮的才最好吃。”王羡渔理直气壮地说,“怪不得外头的仆人都跑了,原来是您老人家一身正气,把人都吓跑了。”

        刘涧松:“混账!”

        谢宓赶紧抄起一双筷子,往刘涧松手里一塞,向王羡渔解释道:“问楫,今儿是你裘四叔的五十岁生辰,近来天冷,又快过年了,我就想着给他们都放一天的假,好好歇一歇。”

        刘涧松叹息:“老师,学生知道你心慈,可也未免太纵容下人了。若是门前无人通报,待会儿那柳家的来了,该怎么办?”

        “你说小柳啊?”谢宓往铜锅里下了几片茄子,笑道,“无妨。没人通报,那就自己进来呗。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规矩。”

        谢宓说这话时,瞥了眼正专心切羊腿的王羡渔。

        刘涧松冷笑:“规矩?全燕京城最没规矩的就是他了,混吃等死,不求上进!按他的政绩,每年冬月考核都只配拿个丙下等。多亏我还占着个吏部尚书的位子,看在太后的和老师的面子上,勉强给了他一个乙中。”

        王羡渔赶紧把两盘薄如蝉翼的羊肉卷端到他们二位面前:“谢谢师父保佑,谢谢刘尚书不杀之恩。”

        刘涧松吃了肉依然不嘴软,道:“我一直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收一个废物当亲传弟子。看看人家小柳,身在边关苦地,五年换了五个地方,每年的政绩都是甲上第一名,才有机会破格调回京城。当年皇上夸这孩子‘人辞兼美’,如今看来还有治国平天下的雄才。”

        刘涧松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厉声警告道:“王羡渔,你待会儿见了小柳,记得把你那见不得人的癖好收一收。别当着人家的面犯浑,小心没命!”

        “刘尚书,我都说了多少次,我没有断袖之癖。”

        王羡渔郁闷地搁下筷子,一天之内被童骥和刘涧松叫了两次“断袖”,他瞬间觉得等了半个月的羊腿都不香了,“您别听外面瞎传,不信的话可以问我师父。”

        谢宓颇为享受地细嚼着新出锅的鲜羊肉,捋须笑而不语。

        刘涧松不以为然:“呵,越有的才越说没有,不然一把年纪了也不见你娶妻成家。听说太后月初向皇上请旨,想把舞阳公主许配给你,你都敢不答应?”

        “这是一回事儿吗?我不娶公主,是因为我才疏学浅,高攀不起,不代表我喜欢男人。”王羡渔争辩道,“再说了,什么‘人辞兼美’,我才不信。皇上当年还夸我‘奇崛怪才’呢。”

        刘涧松哼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夸错了?”

        “我可没这么说。”王羡渔问,“不过,你们谈了半天的小柳,到底是谁啊?”

        谢宓奇道:“你不认识小柳?你们是恩试同一届的状元和探花,不该没见过的吧?”

        王羡渔从锅里挑出一大块刚熟透的羊肉,筷尖挪到麻酱碟正上方,桃花眼一挑,吊儿郎当地说:“我在礼部混了五年,只认识我们尚书一个。不过考了同一场科举而已,怎么可能记得什么小花小柳?”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天仙似的的人物,值得你们这么提防我?”

        他话音刚落,毛毡门帘露出一条小缝,从外头吹来一缕清新的寒气,屋里掺杂了肉腥味的暖融被驱散了一些。

        王羡渔精神一振。

        一只指盖圆润、指形纤长的手缓缓地揭开帘子。来人裹着白绒镶边的殷红色斗篷,靴尖小心地向屋里迈出一小步。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

        他小声问询着,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脸。

        “扑!”

        王羡渔的筷子,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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