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排号
淩南城最富丽堂皇的枫越客栈外面吵吵嚷嚷的围了不少人。
有穿着僧袍手持铜钵的、有道服加身举着桃木剑的、还有人拿着算命看手相的布幡就来凑热闹了。
在等待小侯爷召见的时间里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着，聊的并不是什么和驱鬼有关的事，而是这趟来能得多少赏钱。
自打江小侯爷来了淩南，已经有好些人因为他的随手打赏而吃喝不愁了，他们就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来到这里的。
薄嬿和斐潋刚一踏进这条街，甚至连枫越客栈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就被侍卫给拦了下来。
守在这里的侍卫按照流程开口问了句：“两位是来为小侯爷驱鬼的吗？”
“是的。”斐潋神情淡漠地点了点头。
“前面人有点多，还请两位天师耐心等待，若能驱除鬼怪妖邪我家主子必有重谢。”说完以后侍卫递了根细长的木简过去，上面工整的刻了三个字。
四十五。
客栈三层最宽敞的那间房内，江钰衍倚坐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苍白的脸色使得眼下的淡青更加明显。
整个人看着都像是蔫了一样，再没之前的那股子意气风发了。
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语气沉重地说道：“侯爷，这是有小人在作祟，特意召了鬼来害您啊。”他用桃木剑挑着张黄纸在屋里来回走动，像是在探查什么。
江钰衍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说道：“废话别多说，你先给我指一指鬼在哪个位置。”
“这……”山羊胡子的脸色瞬间就有些难看了，在侍卫们威胁的眼光中硬着头皮指向了软榻处，“鬼现在就在您身边跟着呢。”
本以为小侯爷听了这话以后会被吓到立刻让他开始驱鬼的，但事情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放下手中握着的小镜子后江钰衍朝着侍卫摆了摆手，略显暴躁地说道：“还不快把这个骗子给我扔出去。”
“是，小侯爷。”侍卫得了吩咐以后走上前一人一边架起了那个骗子就往外拖，山羊胡子不甘心的还要再说些什么，但刚一开口就被人把嘴给捂上了。
瞎说，那个女鬼明明这会儿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呢。
江钰衍能够通过镜子看到鬼，他是从昨夜之后开始变成这样的，虽然他一点都不想要看到这种东西。
第一次看到那个女鬼的时候他被吓得几乎都要昏阙过去了，拼命地跑出了客栈不敢再回去。
当时他还以为是客栈有鬼，但一连换了三四个住处后，他确定了两件事。
一，他能从镜子中看到鬼了。
二，女鬼是跟着他的。
该不会真的是贪慕他的俊俏容颜吧，小侯爷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长得太好看也是种沉重的负担啊。
发现女鬼虽然缠着他但却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图之后，江钰衍才缓了过来，但缓过来的意思也只是不会被吓到腿软和昏厥而已，这并不代表他不害怕了。
既然无法甩掉女鬼，他也就放弃挣扎搬回了原本住的枫越客栈，同样都是要跟女鬼共处一室当然还是要住最舒适的地方。
回了枫越客栈以后他特意找了块小镜子握在手中，以便随时查看女鬼的位置。
也有试过壮着胆子去跟女鬼沟通，想劝对方趁早去投胎以免那些大富大贵的好胎都被人给抢完了。
但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不想理他，女鬼对他的话没做出任何的反应，侍卫们看向他的眼神反而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不过江钰衍并没有生气，如果是他看到有人在对着空无一人的凳子说话，那他也会觉得那个人是傻子的。
小侯爷此时很绝望，从那个女鬼满不在乎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这些所谓的高人和大师估计都是来骗钱的。
起身走过去推开了窗户向外看，他本来是想要看那个骗子被扔出去的时候其余的骗子们会有什么反应，但却意外地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快！快！你们快下去将那两个天师给我请上来。”江钰衍现在激动得指向楼下的手都是颤抖的。
这两个人上次既然能看出来他身边跟了只鬼，那想必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说不定他们会有办法解决了这个女鬼。
江钰衍此时心急如焚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了，他走到门口时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小镜子。
原本安安静静在梳头的女鬼已经不知不觉的跟在了他身后，这实在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直冒冷汗。
薄嬿刚上到三楼就看到不远处的房门忽然被人给打开，里面跑出来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
“你看到没！有鬼啊！”见到他们两个以后，江钰衍语气紧张地指着镜子中显示出的鬼的位置。
女鬼容貌清秀，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裙衫飘在那里，身上一丝一毫的煞气都没有，哪怕江钰衍在这里广招高人想要对付她，女鬼也依旧是平静的。
“看到了，有鬼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怎么突然害怕起来了？”薄嬿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没有早就知道啊，昨夜才知道身边跟了只鬼的。”江钰衍被她这话问得愣住了。
斐潋出声提醒他：“上次在那家黑客栈时，嬿嬿说你身后跟了只鬼，你说你知道的。”
江钰衍垮着脸苦笑：“我那是说笑来着，当时不信这世上有鬼还以为你们是江湖骗子呢。”
“这只鬼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薄嬿看着女鬼蹙起了眉，开口朝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要跟在他身边？”
女鬼仍旧待在江钰衍身后低头玩着衣服上的穗子，像是并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一样。
果然是听不见。
刚刚他们在说话的时候薄嬿就发现了，这个女鬼对他们所说的话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除非她生前是个聋子。
若人生前是个聋子的话，那死后也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这个女鬼应当就是这样的情况。
“她有跟你说过话吗？”薄嬿侧头看向江钰衍。
江钰衍摇头说道：“没有，我试着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
薄嬿点头道：“这个女鬼生前应当是个聋哑人，所以死后依旧口不能言耳不能听。”
“两位先进来，咱们坐下慢慢说。”江钰衍这次的态度十分好，也没再摆自己小侯爷的架子了。
进到屋里以后立刻便有侍从上前为他们摆好椅子，送上了糕点和茶水。
“您这边请，有什么需要尽管说。”面对薄天师这样天上人间都少有的美人儿时，江钰衍显得格外的殷勤。
薄嬿点点头没说话，向着那边的椅子走了过去。
作为这里唯一无法看到鬼的人，斐潋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跟在嬿嬿的身后，生怕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碰到那个女鬼了。
察觉到他的动作后，薄嬿伸手将人拉在身侧说道：“放心，离你还很远呢，你可以用通明决开个阴阳眼。”
通明决原本是作用于凡人身上的，可以使他们暂时开启阴阳眼看到鬼，对于筑基前无法看到鬼怪煞气的修仙之士也同样适用。
但斐潋目前还没学到，他将手放在衣袖里假装在掏东西实则是从储物戒里拿出了玉简。
一指厚的方形白玉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纹路，斐潋将其握在手中用灵力探进去查看里面的内容。
江钰衍略显迟疑地说道：“你这是凭空变出来的吧。”
“不是。”斐潋摇头否认，然后便开始尝试使用通明决了。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女人，女人身影缥缈能明显看出和一般人有所区别。
“别骗我了，这么大块的玉我就不信你能装在袖子里随身带着，再说了，你们又是什么决又是什么咒的，会个隔空取物也不稀奇。”江钰衍挑眉压低了声音说道：“开个价吧，多少钱都行，只要你能教教我。”
斐潋皱眉，从上到下扫视了小侯爷一遍之后说道：“你没有慧根，教不了。”
“我没有慧根但我有钱啊，你再好好想想。”江钰衍抬手拨弄了下头发，让戒指上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在他眼前晃了好几下。
“既然你有钱的话，待会儿驱鬼结束记得多给点。”神情冷漠看起来颇有高人风范的少年，张口说着与人设极不相符的话。
江钰衍十分的诧异，“你们高人不应该是和那些骗子不一样的吗？比如视金钱为粪土什么的。”
“但我是要养家糊口的。”斐潋说完之后习惯性地看向了身边的人。
薄嬿看着他忽悠小侯爷的样子，觉得这会儿斐潋才终于有了些十五岁少年的样子。
“你认识这个女鬼吗？”她虽然是在跟小侯爷说话，但目光却看向了那个安安静静待在那里的粉裙女鬼。
白净的鹅蛋脸上配了一对杏眸，就算露出的肌肤上带了不少青紫的伤痕也丝毫不让人觉得可怖。
江钰衍怕被误会，连连摇头说道：“不仅不认识，并且见都没见过，她身上的伤也跟我没关系啊，我可不是那种为富不仁的有钱人。”
“跟着你却不伤害你，应当是对你有所执念，不该没见过的。”关于这个斐潋也是刚刚才从玉简中看到的。
“对我有所执念多正常啊，指不定就是她生前听说了我貌比潘安的传闻，所以才念念不忘的。”说完之后江钰衍看了看面前那个少年的样貌，又低头照了照手中的镜子。
还好，没输太多，也就只是差了一点点。
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江钰衍问道：“既然上次在那个黑客栈时她就跟在我身边了，为什么直到昨夜我忽然就能看到她了。”
“因为你们之间牵扯到了因缘。”
“姻缘……我就知道我这张英俊的脸迟早要惹出事。”江钰衍举起镜子看了看身后的那只女鬼，叹了口气：“我们老江家可还指望我传宗接代呢。”
斐潋皱眉打断了他的话：“不是那个姻缘，嬿嬿说的是因果缘分的因缘。”
薄嬿问道：“昨日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比如差点出意外之类的。”
“特别的事，赌运特别好算吗？昨日就没输过。”此时江钰衍已经对自己在赌坊一直赢的原因有了猜测。
他就说嘛，人的运气怎么可能会好到这种程度。
“算，她改变了你本来会输的赌局，导致你们之间有了因缘牵扯。”薄嬿问道：“现在就送她离开吗？”
看着镜子中呆愣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鬼，江小侯爷开口问道：“能不能塞点钱贿赂一下地府里负责管投胎的鬼啊，让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平安健康的过一生。”
“命数皆由天定，没办法改。”薄嬿走过去拿起旁边书案上充当摆设的毛笔蘸了茶水以后随手在桌上画了几笔，“好了，今夜鬼差就会来带她去投胎了。”
其实她已经在女鬼身上察觉到鬼差的气息了，与凡人牵扯因缘后本就更容易被鬼差察觉。
而她在桌上装模作样画的那几道，也只是想更名正言顺地拿到钱而已，毕竟斐潋对这次的酬劳很是期待。
“我好像知道她是谁了。”江钰衍忽然想起了那具他让人安葬的女尸，侍从说是十八’九岁，而这个女鬼看起来也是差不多年纪。
叫了那个小侍从进来后他问道：“那天青楼门口看到的女尸身上有伤吗？”
小侍从回忆了一下后说道：“有啊，并且额头上还有块铜钱大小的伤口，瞧着人像是撞墙没的。”
看着镜中女鬼额头上的伤口，江钰衍彻底确定了她的身份，向面前两人解释了一番后问道：“斐天师，能不能陪我去那家青楼看看啊。”
他看着女鬼眉眼间的神态，感觉并不像是青楼那边出来的人。
听到这话薄嬿自然不会同意，蹙眉指责道：“他才十五。”
“十五岁都能成亲了，去青楼也……”江小侯爷态度诚恳地说道:“放心，有您这样天仙娘子在，其他的庸脂俗粉是入不了斐天师的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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