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周一最无聊，周四最亢奋，周四的晚上亢奋会到顶点，一晃一周又要过去了，初中的晚自习就真的是自习，班里先会闹哄哄的一阵，陈放陈洛阳在杨以硕的压迫下与这闹哄哄无缘，然后慢慢安静下来，一班总有点一班的素质，第一杨以硕是稳坐了，剩下几个在激烈的争夺第二的宝座，李军期中考以忽略不计的优势领先，但很不甘心数学被天天只知道打球的王乐扬压一头，孙亚文各科稳定，也是第二的候选人。

        陈放抻着脖子，望见刘辉坐在王乐扬隔了个过道的位置，开学那会不知怎么的也不先把同桌坐牢，叫他们班副班长当了，这会副班长正指着道题在问王乐扬，刘辉有一眼没一眼的看，装出副不在意的样子，很逼真，也就陈放知道点，能看出来。

        “看什么呢？”杨以硕顺着陈放目光看过去，恰好刘辉觉察到什么回头望过来，杨以硕蹙眉，收回目光，敲敲陈放桌上的习题簿。

        “哦。”陈放神色慌张，捏了根笔就往上写，红的。

        “刘辉怎么了？”人们管这副姿态叫不打自招，杨以硕敏锐地问。

        “啊，就”

        陈放单方面封王佳怡为女菩萨，救苦救难，她不知何时绕到陈放这边，想也知道吃了当学委的红利，很羞涩地小声凑到陈放耳边，说：“你晚自习下课先别走，教室后面等我一下。”

        陈放了然，那处妙地很得学生老师重用。

        等人走了，坐回位置上，杨以硕不大高兴地看了一眼，纠结了一阵，还是没忍住问陈放，“她跟你说什么？”

        陈放冲杨以硕一个奸笑，摆摆手，示意不可说，“等会你先和阳子回宿舍，我晚点回来。”

        陈放打算嬉闹过去，杨以硕只得回一个看白痴的白眼，这种两败俱伤很奇怪，两人掩在桌下的手掌心都被自己掐得生疼。

        陈放难得一整晚都安静地做题，课间都没受陈洛阳干扰，且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搞得陈洛阳掉了一晚上鸡皮疙瘩。

        “走吧，回宿舍。”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教室里只剩他们四个，外加两个在收拾书包的同学，杨以硕催促仿佛被慢速播放的陈洛阳。

        王佳怡倒沉得住气，心无旁骛似的，好像那份练习簿有多大吸引力，整张脸都要埋进去了。

        “我再学一会吧，陈放呢，他不回吗？”最后一只笔刚收进课桌，陈洛阳弯腰预备装模作样地拿本书出来。

        杨以硕看了一眼翘腿坐在位置上的陈放，不耐烦地扯着陈洛阳后衣领将人拖走，过程中还不小心碰掉了王佳怡桌上的笔。“不好意思。”杨以硕道歉，就要弯腰去捡。

        王佳怡这才微微抬起红透了的一张脸，对上杨以硕目光又很快垂下去，“没事没事，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捡就好。”

        “不好意思，那麻烦了。”杨以硕猜想是终于要迈出那一步，王佳怡脸上的羞涩外溢得明显，而反观杨以硕，他的情绪只够他维持一个礼貌的微笑。

        “诶，你别拽我，陈放，你磨蹭什么呢？！”陈洛阳咿呀乱叫，尝试吸引最后一波注意力，他做到了，王佳怡确实一直注视着他们走出教室门，但细究起来，是在看谁就不一定了。

        另外两个同学是走读生，在讶然中也陆续离开教室，陈放心想也不用费劲去教室后面了，但等了半天，王佳怡也不见有动静，他脸上还面前维持着笑容，至少要戴着等王佳怡做完今天的事。

        估摸着总归还是在教室，王佳怡觉得不好意思，陈放率先起身，“走吧。”

        王佳怡没回头，缓慢从捂了一个晚上的课桌肚里掏出个粉红色的信封，亦步亦趋地在前头带路。

        面前的女孩绞手，磨蹭了半天也不吭声，陈放就着教室窗口泄露的点点灯光，盯着王佳怡两个发旋看，都说有两个发旋的人聪明，王佳怡在女生那波算成绩好的，每天走得也晚，又爱问问题，长得也好看，性格还好，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女孩子，一个很美好的女孩子，不会让杨以硕觉得恶心的女孩子，嗯，就是这么回事了。

        王佳怡还在忐忑，但也经不住冬夜的风这么个吹法，在陈放又要开口之前，总算先一步出声了。

        “不好意思啊，让你等到这个时候。”

        陈放叹了口气，心想姑奶奶，你赶紧的，上正餐吧，吃完散了，这天是真的冷，冷进心里了，面上却扯出个笑脸，“嗐，没事，你是想让我转交那个？”陈放心里烦躁，索性直接指着王佳怡手上拿着的东西问。

        有话直说的效果立竿见影，王佳怡猛地抬起头来，满脸诧异和愕然，倒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我，他，就是，他有点，有点不爱说话，我害怕，所以，对对不起啊。”王佳怡再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磕磕巴巴地说完，头埋得更低了。

        陈放疑心她都要哭了，杨以硕在外人面前确实过分冷漠，也难为她喜欢上一截木头，他伸出一只揣在兜里的手，拍了拍王佳怡肩膀以示安慰，同时接过王佳怡死死捏在手中几乎变形的信封，“没关系，他就是认生，等你们熟悉了就好了，他对身边的人很好的。”

        这几乎无异于鼓励了，王佳怡终于又肯抬起头来，眼中带泪地冲陈放笑。

        有时候没意思来得很突然，陈放大概已经到了伤春悲秋那种年纪，上一秒他还在劝王佳怡，下一秒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我为什么在这’他想，但人做事要有始有终，陈放双手豪气地在王佳怡肩上一搭，“没事，以后我帮你。”

        ‘我为什么要这么说。’陈放想离开了，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姿势从背后看来像是一个拥抱，他也没想到，漫长的离别拉下序幕，他没能帮上王佳怡，他帮不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无论出于何种心理，陈放做了一件很卑鄙的事，那封信就揣在他兜里，从回寝室一直到第二天放学，陈放都没能让它见天日，更别提呈到杨以硕眼前，他心不在焉，他像条没了肉身的孤魂，好在这一切杨以硕都没有察觉，因为他也心不在焉，心不在焉地上课，心不在焉的放学回家。

        要说惨还是陈洛阳惨，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之间，女神王佳怡今天连给个笑脸都欠奉，杨以硕和陈放也各有心事，陈洛阳只好将寄托放在他姐身上，又一次落空，他姐同样心事重重，陈洛阳也一脸便秘像了，他在沉思，为什么，这个世界怎么了，孩子们是终究都要长大了吗？

        未成年之前，家长会充当命运，当人生漩涡的搅拌桨，随他们的心意，手起刀落，多少爱恨情仇也都要掉进去。

        杨以硕人生中的搅拌桨将他带到陈家沟遇见陈放，现在她再次出现，目的是带走杨以硕。

        岁月不败美人，这句话颇有几分道理，看杨玲的脸就知道了，时光在她身上好像只是飞逝，不留半点痕迹，和陈放记忆中抛下杨以硕那张脸没多大差别，只是那时的陈放只知道杨玲是美的，却说不出没在哪里，现在倒能瞧出来几分，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凌冽，不愧是能将儿子放在陈家沟这种地方七年不闻不问的女人，那种美与陈洛雨的少女相去甚远，陈放没来由地想，陈洛雨就算到了这个年龄，也不会是面前这位这样，倒有可能没成杨玲旁边这位那样——空灵。

        “叫人啊！”奶奶在后面催促陈放，陈放叫不出口，怎么看杨玲也不像他姐，况且叫杨以硕他妈姐的话，那旁边这位叫阿姨？算了，陈放嗫喏一声，就这样浑水摸鱼过去了。

        “嗨呀，这孩子，之前不是见过，别见怪啊，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啊？”奶奶一边把人往家里引一边摩挲着人手背说话，陈放都怕奶奶的老茧将他‘姐’手刮伤。

        陈放不感兴趣他们的谈话内容，悄悄从侧门溜出去，想去找杨以硕说会话，也不知道他现在心情怎么样，况且兜里的信要是块糖都已经给他捂化了，再怎么样得物归原主不是。

        “这两天就走了，等周一去帮杨以硕办个转学。”杨玲笑得很得体，借着放礼盒的空当，抽出被握着的手。

        错过了最重要的消息，陈放还浑然不觉，照例从后门流进杨以硕房间，扑了个空，陈放也不气馁，准备给杨以硕一个表扬他的机会，很自觉地在书桌前坐下，拿起本书装模做样。

        “成什么样子，啊？！现在是当我死了，直接就把人往家里带，还带着走亲访友的，她当这是多么光鲜亮丽的事，这是嫌我命活得长了！”

        陈放还从没见过二娘气成这个样子，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得喘不过气来了。

        “家婆，您别跟她置气，她就那样。”陈放听见杨以硕劝，语气平淡。

        “她她她，怎么说也是你妈，有你这么没大没小的吗？”二娘枪口转移。

        “她当年执意要跟蒋阿姨在一起，抛下我的时候也没想过是我妈。”杨以硕终于有了点情绪，委屈半真半假的夹在愤怒里。

        在屋里还不觉得，陈放小心翼翼挤出房门，放开捂住嘴的手，大口吸气，才觉出来冷。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好在听下去，也讶然于听到内容，喃喃地往前走，怪不得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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