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住在长崖山的日子其实十分平淡。
洛书辞并不给他设立规矩，让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禁区不能去，长崖山随意他走动。
邵轻鸿问：“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洛书辞摸他脑袋，“你是客人哦。”
轻描淡写，半真半假。
洛书辞确实不打算给他安排什么，他也确实算个客人，按理来说这段时间好好待着就好。
可是邵轻鸿显然不打算这样。
洛书辞第二天带他逛了会长崖山，然后就把人扔给了阿沐，自己处理要事去了。留下阿沐一个人瑟瑟发抖，面对他心中的恐怖大魔头。
阿沐：大师兄救我——！
可惜大师兄听不到。
没办法，阿沐只能兢兢业业地展开导游服务。邵轻鸿看着他望天望地不敢望自己的模样，沉默片刻，问他：“你知道正式弟子是怎么安排功课的吗？”
没人会给客人安排功课，客人只能自己动手自力更生。
他暂时还不知晓洛书辞的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倒是有听那位年长些的师兄说短则半个月多则半年，总而言之难以估量，邵轻鸿不打算白白浪费度过这段时间，他想做些什么表现自己。
心跳在跃跃欲试，有期待也有彷徨。
根据阿沐所说，弟子们都是每日上早课，晨起练剑，下午自行安排，有的要做宗门杂物，有的则是分配了外出的任务。不过尚未筑基的年幼弟子们，安排非常少，主要以修炼为主。
早课是按照各峰人头数算的，邵轻鸿不能跟着去，在询问了早课内容后，他开始自己在峰上修炼。
洛书辞一开始还有些意外，后面摸了个小板凳坐树下看，笑他：“你现在就是个小剑修了。”
长崖山多剑修，见到的修士基本都用剑。尤其是静水峰，一脉相承的剑修。
这样的宗门自然有很多剑法秘籍，但是邵轻鸿没问，这东西总归是私密，而他现在算不得自己人。
只是他记得洛书辞曾经说的，剑招最重要的是基础，再千变万化的招式，内核也是那些个套路。
所以他每日的早课就是挥剑一万下，最基础的劈，斩，截，撩，挑，钩，刺，反复地练习，直至到彻底熟练。
他本身就基础不够，所以才选择勤能补拙。
邵轻鸿本身体质也特殊，他不需要特地去吸收灵气，只要持有雾双，练剑的时候身体就会自发地吸收，然后汇入雾双中。
洛书辞看着他练习，指点道：“你的剑招还能进步，多跟剑灵沟通。”
邵轻鸿点头，旁边的白秋十分幽怨：“大师兄——那我呢？”
洛书辞似笑非笑看他：“我们的白秋小天才还需要我指点吗？”
他们现在聚集在洛书辞院子里，白秋以指导剑招的名义，软磨硬泡让洛书辞留下观看。
洛书辞心想，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看小朋友们的进度，于是欣然答应，才有了这样一出别样的指导。
白秋听了他的话有点不自在，漂亮的脸带着点绯红。他自诩是弟子中除去大师兄外最靠谱的一位，很少在外人面前做出这样类似撒娇的举动，毕竟也长大了，不是小孩了，再黏黏糊糊像什么样？
他可是成熟的二师兄！
但是——那是在外人面前。
自从新人来了之后，白秋就有了危机感。
跟大师兄同吃同住，天赋厉害，长得也不赖的新人——这是什么？这是失宠的前兆！
要不是顾及形象，白秋绝对要去晃醒那两一无所觉的小呆瓜！
为了避免长久下去，在大师兄面前失宠，白秋苦思冥想，选定了今天这个吉日。
今日的重点不在于指导。
他们要表现自我，不能给别人比下去！
对比雄心壮志的二师兄，唐邻跟贺潇潇显得十分冷静平淡。
他们并没有争抢的喜好，比下去不必，但是找大师兄指导剑招是件好事，他们不会拒绝。
毕竟回来之后大师兄真的很忙，一天能见上一面就不错了。
……这么一想，对于同吃同住的两人有了莫名的怨念。
洛书辞并不知晓三个师弟师妹小脑瓜里想的什么，他挨个地指点过去，指出缺陷。他的话浅显易懂，就连刚入门的邵轻鸿，也能听得分明。
简单指导结束，白秋又举手提要求：“师兄，我们来比剑吧！”
剑修比剑是常态，他们一门五个剑修，从小到大天天凑一起练剑，都已经形成习惯。
洛书辞自然地答应了，然后又听白秋说：“平时都是我们几个自己打，都快打腻了，刚好今天多了小邵，要不我们多加个人吧？”
嚯，目的在这呢。
洛书辞托着下巴，笑眯眯看他：“原来白秋练剑会腻味吗？”
白秋的话卡壳了半瞬：“自、自然不会！只是偶尔也想来点新鲜的，玩点花样，师兄你也常这么说，不是吗？”
唐邻默默地转移视线，贺潇潇干脆低头，这个二师兄救不回来了，放弃吧。
洛书辞倒觉得有趣，他估摸着白秋是想试探些什么，于是大发慈悲：“我无所谓，看你们吧。小邵呢？”
邵轻鸿怎么会推迟他的邀请，他也点头了。
因为修为不一致，所以比剑的时候，他们都不会动用灵力，通过抽签还有各种原因，最后下场的只有白秋跟邵轻鸿。
一对一，三盘两胜。
白秋显得十分亢奋，抱着自己的剑嘀嘀咕咕。他有着一把跟自己一样漂亮的剑，全身银白，剑柄是金秋的色泽，尾端挂着一抹剑穗，随着他的动作晃荡，轻快无比。
跟他对比，邵轻鸿的剑就十分简朴，朴素得就像模具一样，精简到每一丝每一毫，全无装饰，唯有黑白双色从中缝分开。
黑得诡异，白得圣洁，只看外形，当真是难以形容的神秘与不详。
——那是自然，雾双本身就是天地所孕育的灵器，跟其他的剑不同，它生来有意识，自发形成了剑灵，也会主动去择主护主，甚至与主人融为一体。可以说除了某种缺陷，雾双完全可以称为神器。
但是在历史记载中，从未有过雾双的详细记录。哪怕是传承古老的大宗门，对于雾双的描述，也不过是镇守禁魔之地的封印灵器罢了。
……大概是因为，这是给主角安排的机缘？洛书辞漫不经心地想。
准备就绪后，比剑正式开始。
白秋为了彰显公正，并没有先手攻击。反倒是邵轻鸿迟疑了片刻，才主动出手。
他攻击十分保守，只是简简单单一劈，黑白双色的长剑悄无声息地划过空气，灵敏得近乎诡异，转瞬就从侧边接近了白秋。白秋神色一变，压下了兴奋跟傲慢，举起剑专心应对。
然后他发现，这把剑当真有些奇诡。
邵轻鸿的攻击套路很好摸索，他本就是练剑的新手，没学过剑招，只会最基础的招式。奇特的是这把剑，竟然在有意地配合他，调整跟引导邵轻鸿的攻击方位跟时机。
——就好像有一个成熟的剑客，指引着邵轻鸿的动作。
简简单单的劈砍刺撩，在这份指引下，变得尤其凌厉。
邵轻鸿本身不觉，但是跟他交手的白秋立刻就发现了。他顿时知道自己大意了，若是不认真——他是真的会输的！
混蛋！怎么可能在师兄师弟师妹们面前输！
白秋暗地咬牙，愈发地专注。
他到底比邵轻鸿多了好几年的练剑经验，开头的仓促后，动作自然流畅起来，开始反压制回去。他看准时机，在出剑的时候加了个变招，骗过了邵轻鸿的动作，果然邵轻鸿的招式就乱了，勉强接了几招后就被他压制，停下了反抗。
白秋皱起眉，收起剑：“再来！”
第二回合。
这回白秋先一步出手，邵轻鸿接招。这次的邵轻鸿谨慎了许多，并没有给白秋骗招的机会，反倒是白秋因为急于求胜，步伐有些乱了，露出了不少空档。
邵轻鸿也试图反击，只是总差了半招，无可奈何下被逼入死角，只能束手就擒。
白秋冷淡地将剑从他脖子上收回来，漂亮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火焰。他说道：“认真点，再来！”
邵轻鸿默不作声，握着剑站起身。
旁观的贺潇潇拽住洛书辞的衣袖，轻声问：“师兄？”
“嘘，”洛书辞示意，眼神却放在他们身上没有离开，“看下去吧。”
第三回合。
准备结束，白秋就直接出手。他没有留情，长剑挥舞接续不断，招式凌厉，剑气激荡，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压制得人喘不过气。
绵密而锐亮的剑光编织成了一道网，将邵轻鸿困在了里面。
唐邻微微瞪大眼。
他自然能认出来，这是二师兄的成名招式“秋雨”，取的就是秋日急雨的狂暴与无孔不入，招招致命，堪称绝杀。但是他没想到，二师兄会用在与一个新手的对招上。
要知道作为一个修为将近金丹的剑修，二师兄全力之下的这招，是可以杀死元婴期修士的！
他惊站起来，下意识拔剑上前阻止，却被洛书辞拦下：“看着。”
“别打扰他们。”他说。
邵轻鸿的应对十分吃力，他几乎无法在连绵不尽的剑光中找到喘息的机会，只能依赖身体的本能去躲闪。但是躲闪有时限，而这剑光根本看不到尽头。
他就像被网死在剑光中的昆虫，无路可退，奄奄一息。
“你就只有这样吗！”
白秋厉声道。
不对，不对，不对。
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才对？
邵轻鸿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听到了有谁的声音，像是嗤笑，又像是怀念，紧接着他的手不受控地被牵动，顺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指引，准确地刺入了剑光的密网中唯一一处破绽。
叮——一声轻响。
白秋停下了手。
黑白双色的长剑，在微乎其微的空隙中，穿过剑光，抵住了他长剑的剑柄与剑身的连接处。
他无法再发出第二招，否则黑白双色的长剑会穿透他持剑的手腕。
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观战席上响起了鼓掌声，洛书辞一脸赞叹地夸奖：“非常厉害。”
“小秋是，小邵也是，都很厉害。”
白秋哼了一声，收回剑，依然臭着一张脸。
才不厉害！跟新手打成这样，明明是他输了好么！
“小秋的剑招又进步了，这次的剑网几乎没有缺陷，完全就是天罗地网，”洛书辞走到他身边，拍了拍肩膀，缓解他因为骤然停下而麻痹的右手，“不过下次要指引新人，记得用温柔点的方式。”
温柔的灵力输入，白秋觉得右手轻松了不少，他脸色放缓，揉了揉手腕抱怨：“才不要来下次呢。”
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邵轻鸿明明可以打中他，但是偏偏他迟疑了。
这家伙——难道他还需要一个新人让着吗？
分明就是瞧不起人！
洛书辞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走到邵轻鸿身边。
这个小少年沉默地站着，神色郁郁，握着剑的手轻轻颤抖着，他似乎还没从刚刚的狂风暴雨中缓解过来，看着像个被摧残了的小可怜。
但是只要看到他最后一招，谁也不认为他会是弱者。
那致命的、恐怖的、傲慢到了极致的一剑，来自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
不过——洛书辞心想，谁能想到主导者只是一把剑呢？
最开始比拼的时候，洛书辞就有猜测，白秋不一定能赢。
他们是修剑的天才，专注刻苦，经年累月地修行，才有了如今的实力。
而邵轻鸿——他天生与剑共存。
雾双是他的半身，不是雾双选择了他，而是邵轻鸿选择了雾双。这把剑因他而诞生，所以雾双必然只会选择邵轻鸿。
他握起剑，可以执掌天地，逆转乾坤。
当然，那是更以后的事情了。
小少年还没从刚刚的比试走出来，突然感觉被人压住。他就这样停顿住，果不其然头顶传来了青年温润的声音。
“小邵很厉害呢，虽然是新手，却能跟人打得有来有往，果然你很适合这把剑。”
带着笑的声音，距离极近，似乎能感觉到轻微的气息拂动，发根处隐隐的发痒。
他不自然地低下头，手紧握着剑柄。
剑是洛书辞给他选的，说明洛书辞认为他适合剑，邵轻鸿不想让人失望。
可是真的比拼一开始，他就犹豫了。
他从来没跟人比试过，也没在洛书辞面前动过手，他怕他过往的风格会吓到人。
结果反而被看出来，然后教训了一顿。
果然，他很容易惹人生气。
“不过呢，还有很多可以进步的地方。”
脑袋被使劲地揉了揉，那人声音轻快而愉悦：“所以我们小邵要更努力才行，大胆一点，不能只防守不进攻啊，新手就应该多尝试。你看最后，不是做得很好吗？”
不是的。邵轻鸿想说话，他刚抬起头，洛书辞就弯下腰，脸一下子凑近。
他一下子失了言语。
那真的是玉一样完美无瑕的一张脸，漂亮得让人难以忘怀，几乎连呼吸都能停顿，可是对上那双总是含着笑的暖棕色的眼，又会让人宁静下来，放松身心沉浸在这份美景中。
……面对这样的人，连说不的念头都不会拥有。
“所以，要加油啊。”
“……嗯。”
回过神来，邵轻鸿懊恼无比。
他明明不是要说这个的。
……总感觉被套路了。
但是又没有不高兴。
纠结万分时，他又听洛书辞说：“好了，夸奖结束，邵小朋友可以松开手了吗？”声音似乎在忍着笑意。
等等，什么松开？
邵轻鸿往下一看，目光陷入呆滞。
他的手不知何时紧贴着洛书辞的手腕，勾住不放，偏偏他自己毫无所觉，甚至极其自然地在人离开的时候抓住，不让离开。
邵轻鸿：“……”
邵轻鸿：“…………”
不，这不是他干的！
那人明明早就发现了，偏偏什么都不说，故意看他笑话。
他……
邵轻鸿匆忙要收回手，结果反倒在洛书辞手上抓了一把。同样是练剑，洛书辞的手腕并不粗壮，反而显得纤细，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柔软，带着一点热意。
像极了曾经见过玉如意，温润光洁，忍不住拿在手上细细把玩。
邵轻鸿：“……”
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偏偏他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紧贴着拿不下来。而那人还在看着他，甚至旁边还有奇怪的目光盯着，邵轻鸿脑子乱成一锅粥，什么都往里扔，热腾腾地冒出浓烟。
恰在此时，他感觉手上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牵扯着他，邵轻鸿才发现，在他的手心跟洛书辞的手背间，还夹着一把黑白双色长剑。
此刻，那黑白双色长剑嗡嗡作鸣，几乎兴奋出了幻影，兴奋地表达出两个字的念头：“贴贴！”
剑灵也要贴贴！
脑子一刹那有了清明，邵轻鸿咬牙切齿：“雾！双！”
可惜雾双根本没有理会他，一心一意牵动着他，让两只手贴得更近。而它被夹在中间，一边嗡鸣，一边传达出某种兴奋又愉悦的诡异念头。
贴贴！
喜欢！
两个一起贴贴！
一直一直贴贴！
邵轻鸿：“……”
他冷漠地断开了思绪的连接，把撒娇打滚抗议的长剑收回身体里，无师自通地给关了小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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