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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重逢


别连没有留下任何讯息,没有作任何道别,和枫令落一同前往溟城。
        他并没有去在意将军府是否会因为他的失踪而混乱,或者夏礼和樨会怎么样,心里只想着回到碧连天。
        枫令落其实和别连也不相熟,本以为他要靠脚程赶路,没想到别连站在夜色之下,双指蜷曲无声地吹起口哨,不一会儿,一只巨大的夜枭就飞落到两人身边。
        别连纵身跳上夜枭的后背,回眸看了枫令落一眼,枫令落会意也爬了上去。夜枭的羽毛打散了气流,无声地翱翔在夜空中,俯瞰大地,还有星星点点的人家亮着火光。
        枫令落悄然去看别连,后者的侧脸看上去冷淡疏离,和平时没有分别,但他分明捕捉到了一丝急躁。这么看来,别连是不会注意他在将军府动的手脚的,想到自己的囊中之物,枫令落不由低笑两声,又在别连看过来的视线下恢复了平淡。
        这只夜枭的速度非常快,加上在空中没有阻碍,天蒙蒙亮的时候,一人一魔就在溟城碧连天外降落了。部分早起的人看到这副场景,并没有恐慌,依旧做自己的事情。
        这东大陆最负盛名的花街柳巷,此刻已经过了休憩的时间,早晨也是营业的大好时机,已经有几个人从院子走出来,看到从大鸟背上下来的两人,都露出热情的微笑。
        枫令落对别连别有意味地笑道“别先生,您确定要先到这里来我怕拖到晚上都纠缠不清。”
        别连没有理会那些迎上来的妓子,径直往碧连天深处走去,态度非常自然娴熟,似乎重复过无数次。枫令落无奈地跟上他,本来打算在这里玩一玩,看来是泡汤了。
        “少主。”
        早得到别连出现的消息的女子赶到了他所在的位置,先是轻柔地喊了一声,接着有些踟蹰地走上前。她在微冷的清晨裹着轻裘,里面却穿得过分清凉,枫令落在她的领口和双腿间来回看了两眼,然后挨了别连冷冷一瞥。
        “桧绥。”别连淡淡地望着眼前多年来容貌未变的柔软女子,有些怀念地叫她的名字,“他回来了”
        桧绥一看别连身边的枫令落,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点头道“是。主上刚刚回来,不曾想就被您发觉了。”
        “那你做的就不称职了,花魁小姐。”枫令落就像刷存在感一样说道,“你主子回来了,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别先生嘛。他们这么多年没见,有了消息应该立刻了解才是。”
        桧绥对别连歉意地微笑道“少主,并不是我不愿通报您,只是主上特意说过不要让您知道他回来了,我是主上的人,实在不好违逆他的意思。”
        要不是这个粉毛男人,恐怕少主现在还蒙在鼓里。桧绥心想,她对这个男人也有所耳闻,比起时不时去城主府小住的主上,这个人的造访恐怕还要过分些。据说,每次一个粉毛到府里去,不管什么时间,城主都亲自接待。而且听那些在府里工作的人说,城主对粉毛可以说是尊崇到俯首帖耳的地步,也不知道此人究竟什么来历。
        别连表示理解,他也不至于要去为难自己兄长属下的地步,只是听到桧绥说自己的哥哥不愿让他知道自己回来了,这就让他心里很不高兴了。他也找了别筵将近十年了,结果对方居然这么隐藏行踪。
        要不是枫令落忽然找上他,他恐怕还要被蒙在鼓里。指望留在溟城的眼线那他还不如相信继续跟在非观身边能得到什么线索。
        桧绥揣摩了一下别连的心情,不敢多说,兄弟俩的事情她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为好。于是她对别连和枫令落笑道“不过少主回来,也是一桩大事,我想主上也不至于现在还不愿见您请少主随我面见主上。”
        别连点头,回头看了看枫令落,枫令落摆摆手道“你们兄弟两个去叙旧吧,我就不掺和了。虽然魔族的体质的确比人好多了,但也受不住那里面的幽冥死气,我就在外面逛逛,不进去受罪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我来,再带着流光去城主府找我吧。”
        说着,他就先行离开了。
        别连就跟着桧绥,再度走进碧连天的核心,传说碧落在黄泉的倒影,如今投射在灵界,作为生死往来的通道。
        他走进那座黑塔,浓郁的死气扑面而来,如果是正常人吸入早就失去生命了,但别连只觉得浑身都想泡在热水里一样舒适。桧绥的神色也不太好看,她并不属于鬼族,也不是什么所谓生与死的使者,到现在也不太适应碧连天的幽冥死气。
        受到来者的惊动,黑暗中点亮了一抹殷红,花瓣张开如喇叭,红艳的花丝张扬外露,在黑暗中恣意绽放着。
        那是一株彼岸花。
        随着两人的深入,黑暗中越来越多的彼岸花被点亮,在他们的足迹上怒放着,却给不了人任何生机勃勃的感觉。
        死气更加浓郁了,桧绥的脸色即使在妆容下也显得尤其苍白,别连停下脚步,对她道“在这等着。”
        桧绥点点头,蹙眉道“少主,等会儿见了主上不,没什么。”
        别连没有追问她到底想说什么,兀自在花海中走下去,迎面阴风吹来,无数彼岸花被吹起,遮挡了他的视线。如果他此刻回头,就会发现桧绥已经不在原处了。
        飘忽的红影中,一个眉眼与别连有几分相似的人出现在花海尽头,他的长相是难以描述的妖冶,如这里唯一的花朵般明艳不祥。此刻他用同样猩红的双眼静静凝望着不远处的别连,唇角勾起散漫的微笑,火红的衣袍在阴风中翻飞,随时都会燃烧。
        “小连,我们多久没见了”
        别筵在彼岸微笑,一步步朝别连走去。
        别连不假思索“一百年。”
        “嗯,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已经太久了。”别筵在别连面前站定,他看上去比弟弟消瘦很多,肌肤是异样的苍白,就像从来没见过阳光一般。
        “所以,别躲了。”
        别连极快地抓住了别筵的手腕,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神情变化,他紧皱着眉头望着自己的兄长,害怕他下一秒又消失在面前。
        别筵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笑容多了几分真意“百年不见,你倒是坦诚多了,知道挽留哥哥了。”
        别连没有松手,执拗地看着他的眼睛,大有对方不给承诺就不撒手的意味。
        做哥哥的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收敛笑意道“小连,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在躲着你,而不是你在躲着我呢我们的心是一样的,如果是我一直在找你,你此刻一定不会让我放手的。”
        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他把别连的手拉开,接着道“本来那样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最近十年忽然又想找到我了呢”
        别连居然迟疑了一下,小声道“都是将死之人,余生还不能”
        “什么”别筵有意逗他,凭他的耳力不会听不清楚,只是故意想让他大声地说出来。
        “不留遗憾。”
        少年白皙的脸上泛起几不可见的赧红,这些话放在现在都是难于启齿的。只是就如他所说,已经是将死之人,为什么不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别筵得逞地低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就泛起泪花,于是抬手用袖角拭去。
        “难为你说出这种话来,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呢。”他说着,领着别连往碧连天深处走去,“其实怎么样都好啊,一百年来我们谁也不见谁一个人等死也好,抓住眼下也好,只要你觉得好就是好了。”
        别连跟着别筵慢慢地走,他们所走的道路上,一朵朵彼岸花自动分开,露出一条漆黑的小道,只够两人并肩同行。
        “我长你十岁,该去的日子也先你十年,怕是陪不了你多久。你可想清楚了,到那时候习惯了身边有人陪着,我留你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你可别怨我。”别筵少有地严肃着脸。
        别连点点头“嗯,不后悔。”
        别筵无奈地笑了,看着久别的弟弟的侧脸,眼里的宠溺都快流溢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留一抹笑在唇边,默然地为别连引路。
        枫令落悠闲地走在溟城的街道上,清晨微冷的风吹起他柔软的粉发,有时候扰乱了视线,让他居然生出一种溟城现在这个状态非常好的错觉。作为魔君竟会有这样的念头,实在是一大耻辱。
        他自嘲一笑,出神间已经来到了城主府门前,两个侍卫看到他,立刻露出恭敬的神情,没多问直接为他打开大门。
        枫令落走进去,府里的用人都司空见惯地退开,没有人敢上前过问他的来意。
        机灵的下人跑下去通报城主,阎一听枫令落来了,火急火燎地赶了出来。
        枫令落自行走到高堂坐下,让人把珍藏的好酒献上来,阎赶到的时候,侍女已经为枫令落倒上了一碗。醇香四溢,连倒酒的人都不禁为之陶醉,阎却是脸色一变“贱婢君上不喝百末旨,谁让你拿来的”
        侍女被阎吓了一跳,跪下来不敢说话,枫令落抬手让阎冷静点儿,道“不知者无罪。我看这妞儿面生,上次还没见过,新来的不懂规矩也正常嘛。”
        阎脸色缓和了些,呵斥道“还不多谢君上宽宏大量”
        “别这么严厉嘛,何况这可是个不输花魁的美人,怜香惜玉之心我还是有的。”
        枫令落说着一把揽过侍女纤细的腰肢,接触到魔君结实的胸膛,侍女羞得满脸通红,身体却像水一般软和,顺势靠在枫令落怀里。
        枫令落哈哈大笑“阎,如今的人采百花而酿兰生,可连多一味都酿不出来。这样的百花酿酒别说醉月,连魔都醉不了。”
        阎跟着他笑,让人换了新酒上来,亲自给他满上“君上这么说,可是饮过上古醉月酒”
        “哼,有个好酒的老妖怪,只要哄他高兴了,他自然会让你尝上一点儿。”枫令落喝了一口侍女手里的美酒,“那味道,才是真的醉月呢,尝过他的酒,余下的尤其百末旨,都难以入口。”
        “老妖怪”阎心想或许自己的好友别筵能给一点线索,如果能讨到这样的美酒,不说献给炎魔君上如何,就是余下一点儿自己慢慢喝也是美事。
        “说他是老妖怪也不对,他确实流着妖的血,可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
        “恐怕是血脉不纯的缘故,他的血亲里一定有一位是个人族。”阎说着,在脑海里搜索起来,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曾经见过的那个少年模样的人,他朋友别筵的弟弟。
        不会是他吧
        阎心想,说起来枫令落此行貌似就是和别筵有关,难道他说的“老妖怪”,真的是别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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