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狐变
近来乞烛似乎有什么事情，很少见到他的踪影，更不用提他会带着什么事务回来。而雨鹙也常常出门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樨一个人待久了就觉得无聊起来。
他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趁着雨后的一个下午上街溜达。
迎面走来一个挺拔瘦削的白发男人，光从外表上看，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大几的岁数，而实际上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他有一对让人印象很深刻的冰蓝色眼睛，纯净得像站在雪山巅峰所看到的天幕，和他的年龄极不符合。樨只要看到这对眼睛，就知道来人是谁，事实上大多数人都会因为这样一对干净的眼睛而忽略其人的长相。
“小冰叔叔。”樨很高兴看到来人，他对这个人的感官一直很好，尽管平时和他接触得并不多。
冬语冰看到同样引人注目的小少年，满脸笑意道“哟，今天樨居然出来玩了啊。”
樨笑着摸摸鼻子“我也没那么用功啦”
他忽然注意到冬语冰臂上挎着的竹篮，里面放着一团红彤彤的东西，当即好奇道“叔叔，你来街上买毛线准备织围巾吗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贤惠啊”
冬语冰无语地把篮子里的东西拎出来让樨看清楚“你仔细看看这究竟是什么。”
樨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红狐，两只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还有点迷蒙，被冬语冰提溜着后颈的皮毛拎起来，便不断用前爪去揉眼角，看上去无比可爱。
“好可爱啊”樨心里到底还是个女孩子，看到这么可爱的小狐崽子顿时有点走不动路，一对猫眼看着小红狐烨烨发光，那架势感觉好像要把红狐吃进肚子里。
冬语冰把小红狐放回篮子，道“我是在集市上偶然发现的，听说这小东西是在却长城西边的树林里抓到的，我准备带它过去看看。”
樨闻言一滞，西边的森林，那不就是西域森林吗他忽然想起了九十九村的那个倒霉案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樨拉住冬语冰道“叔叔要把它放生吗我也想去”
说不定那里会有什么危险，小冰叔叔到底是个普通人，果然还是他陪着叔叔一起去比较放心。
冬语冰本没打算继续编造下去，见樨已经这么说了，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行啊，我们一起去吧。”
“太好了”
樨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很高兴，那天夜晚发生的事情盘旋在脑海，人生中第一次杀人的地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去重游了。
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自己和大家，会放下这件事情，那么就努力试试看吧。
两人很快就来到西域森林，九十九村毕竟在森林西边，只要有意识地避开就好了。樨拿着柴刀在前面披荆斩棘地开路，冬语冰提着篮子跟在后面，看上去神色如常，实际上也在紧张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叔叔，我觉得我们这样动静太大了，红狐看到自己小孩之前就已经被吓跑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樨喘着气停下来擦汗，顺便抓抓身上被虫子咬出来的疙瘩。
冬语冰笑了笑，把小红狐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在地上“那就这样吧，我们把它放在这里，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窝，就靠它自己了。”
那小红狐像是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地站不稳，眼看就要摔跤，樨连忙弯腰扶住它，同时把它抱到怀里，担忧道“不行，你看它连站都站不稳呢，怎么自己找回家啊要是被野兽吃了怎么办”
“它这个样子是我在篮子里放了黄粱药，熏得它迷糊糊地找不到我们来的路。过一会儿就好了，不用担心。”冬语冰拉住樨道，“我们走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可”樨还要说什么，不料怀里的红狐迷糊间居然张嘴咬了他一口，这小崽子已经换牙，尖利的犬齿把上皮咬破，伤口处渗出血来，红狐就伸舌舔了舔那个伤口。
樨被这么咬上一口，下意识放开手，让小红狐掉到了地上。
冬语冰忙拉起樨的手查看伤处“没事吧”
“没关系，疼倒不疼，就是被吓到了。”樨无所谓地笑笑。
“都流血了，快点回去包扎一下吧，我没想到它居然会这么快就清醒过来。”冬语冰愧疚地说道，但他又觉得可能并不是药效的缘故，按理说这妖精被自己迷晕了，怎么也不该张口咬人的，难道是樨的体质原因
说话间，地上的那只红狐抖抖耳朵，睁开眼睛，一看便知他的意识已经恢复了清明，冬语冰看到他的眼神，心中暗道不好，下意识就要把樨护到身后。
那只红狐的速度更快，叫了一声以后身体就变大了数倍，几乎和牛犊差不多，兽瞳因为兴奋而骤缩，朝着眼前的二人拱起身子，做出攻击前奏的姿势。
在冬语冰打算保护樨之前，樨已经站出来拦在冬语冰身前，柴刀竖在身前，重心下压，随时准备反击。
“樨”
冬语冰想让他退到自己身后，不管他是不是秘术传人，他到底都是个孩子，今年才十二岁的刚刚完成准毕业考核的孩子。让一个孩子在自己身前抵挡危险，对他来说是绝不容许的。同时，眼前突变的状况也让他心存疑惑为什么会这样以前他也会把妖族幼崽放回去，但是从来没有一只能这么快就抵抗黄粱药的药性，并且还妖力暴涨，连修为都提升了许多。
难道，是刚才的血
樨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挡住面前这只怪异的红狐，他想让冬语冰先跑，因而抢在红狐之前就攻过去，意在缠住红狐好让冬语冰有机会逃脱。
红狐十分敏捷，刀刃顺着油亮的皮毛划过去，红狐扭腰避开了攻击，四脚一蹬，伸长脖子去叼樨的脖子。
樨一侧身退开，指尖聚起一团风团，瞬间打在红狐的腹部，把他顶飞出去，砸倒了一棵树，滚进了草丛里。
“快走”
冬语冰怕樨恋战，拉住樨就跑，樨问“叔叔，那究竟是什么品种的狐兽啊”
“那是狐妖。”冬语冰没法多解释，他也不觉得自己放生妖兽幼崽的行为能被理解，现在逃跑才是头等大事。
“狐妖”樨又惊又喜，“你是说小说话本里面貌美如花的狐妖”
冬语冰没有回答，忽然侧面刮来一阵劲风，一道红光扑过来，两人躲闪不及，樨只能把冬语冰推开，结果自己就被狐妖推倒在地上。狐妖低头就去咬樨的颈窝，樨怎能让他得逞，伸手架着狐妖的两只爪子，让红狐就是咬不着自己。
这狐妖的爪子很锋利，樨感觉自己的手有点异样，应该被划破了。
冬语冰捡起地上的柴刀，打算至少也要把狐妖从樨身上赶下去。那狐妖见腹背受敌，樨也咬不着，后面又要砍下来了，退而求其次扭头舔舔樨流血的手掌，然后滚身跳开。冬语冰怕狐妖跳开误伤了樨，本就不是很用力，狐妖很轻易就闪开了。
樨从地上爬起来，看也没看手上的伤，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感觉伤口有点发麻，衣服上留下两道血痕。那只狐妖又叫了一声，听上去像是婴儿的哭声，随后他的身体就进一步变化，居然在一阵妖雾中化作人形。
狐妖每次舔了他的血以后都会变得更厉害，这一点樨不用冬语冰说就自己发现了，他不知道如果在这么下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如果狐妖强到他无力阻拦，是不是他们都会死在他手里如果是这样，还是除掉他吧
樨打定主意，在掌心聚起一团浮气，虽然他确实可以做到瞬发，但是合适的蓄力能够让秘术达到更好地效果，尤其是现在妖狐还不太适应人形的时候。
三爻风破阵。
连石头都被击碎的风刃毫不意外是致命的，但狐妖鉴于樨之前人畜无害的表现，到底轻敌了些，张口喷出一股青蓝色的狐火，像是要和樨的秘术相抵消。但是风破阵比他想象中要厉害许多，狐火非但没能抵住风刃，反而包裹在风刃之外，随着强气流反过来朝向狐妖袭来。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很快，狐妖根本没时间躲闪，就这样正面中招，身体被砍作四段，恢复了真身，熊熊狐火在他尸体上燃烧起来。
樨松了一口气，总还觉得心中不安，到底又杀了一只狐妖，真是造孽。
“小冰叔叔，这里怎么会有狐妖呢”冷静下来以后，樨转身问冬语冰，“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吗”
冬语冰看着还在燃烧的狐妖尸身，答道“嗯，我猜可能是逃亡，前些日子也在却长城内发现过几次妖族幼崽，被人当做兽族抓到集市上卖。如果朝廷知道都城附近来了妖族，肯定要兴师动众一个不留地剿灭，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所以我时常去集市或者街巷看一看，如果有妖族就送到城外去。”
“如果他们又回来了呢，这不是长久之计吧”
“妖族幼崽一般不会到人多的地方去的，误入却长城应该是因为太害怕的缘故，不会出现第二次的。最让我在意的其实是他们的来历，但是调查这种事情很危险，我一个普通人，不敢冒这个险。”
樨听着就跳了起来“这件事情这么重要，怎么能置之不理让我去吧，我会巽象秘术，不会有危险的。”
冬语冰立刻否决道“不行，你太小了，这种事情你不要插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樨狐疑地看着他，很想问问他究竟哪来的自信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啊但是看着冬语冰那副严肃又认真的样子，他还是忍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语。
“那小冰叔叔，要不我们一起调查这件事情吧我对自己的秘术还是有点信心的。你一个人也很危险，我不希望你有事。”最后还是折中了，樨实在不能放任冬语冰一个人，万一又出现今天的状况，冬语冰应付不了可怎么办
冬语冰知道樨是关心自己，只是他这样的关心也是出于一种对自己能力的不信任，确实，在樨眼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需要靠秘术传人来保护的一个人，这种感觉让他久违地感到一丝失落，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压抑下去，转而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好吧，不过，你千万不要擅自行动，也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嗯。”
樨点点头，想到雨鹙又迟疑了一下，雨鹙的话，算是“别人”吗
可是，想想依着雨鹙的性子，要是知道城里有妖族幼崽，一定是见之必诛吧。正要说知道有妖精进了城还想着怎么把他们送出去的，大概只有小冰叔叔了。
嗯，现在多了一个自己。
樨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他不知道，自己这双刚才还杀死一只狐妖的手，在以后的时光中，是否能够守护好那些流离失所的小妖们。
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他攥紧了双手。
努力吧，就当是赎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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