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芃芃的身世

满屋的黑暗。

        是谁说黑色会让人感到压抑，可是为什么叶简依，她只有待在黑暗里才能安静下来？

        顾晁然静静的坐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握着叶简依冰凉的指头，握到他的手也没有了温度。厚重的窗帘挡住了一切光线，雪白的墙色也被无尽的黑暗浸染。

        他低着头，注视着床角，虽然看不见叶简依的表情，可是他的眉头依然紧锁着，似是十分清楚此刻叶简依睁着的双眼里满是空洞。

        有些事实，面对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叶简依面对了乔麦的消失，却接受不了她的决绝。

        其实，接受不了的何止叶简依，应该是，所有人。本来是喜气洋洋的日子，大家原以为乔麦获得了新生，从此开始了幸福平淡的生活，可谁知道，这一天竟然成了她的无声的永别。

        “晁然。”细微沙哑的声音。

        “简依。”顾晁然身体一颤，手中的力度微微收紧，“我在。”

        “你看见了吗？我们的眼前都是白色的蝶，它们在草地上飞来飞去的，看到红色的花就扑闪过去，然后……”叶简依的声音开始颤抖，呼吸开始急促，“然后，它们也变成了红色，鲜红鲜红的，草地都被染红了……”她突然忽的坐了起来，两只手胡乱的拍打着，”快离开，快离开，乔麦，你快离开，离开啊！啊——“

        顾晁然慌乱地将叶简依抱紧，极力地控制着她失控的身体。“简依，你听我说，冷静，冷静下来，你听我说。乔麦已经不在了，你必须接受，你不能再有什么闪失，还有芃芃要你照顾，所以，坚强起来。”

        “芃芃，芃芃，我把芃芃还给你们，还给你们吧，你们都离我远远的，我就是一个扫把星，我舅妈说的一点错没有，你看，我妈，乔麦，谁离我近，谁就会死的，所以，晁然……”叶简依摸索着抓住了顾晁然的手，”晁然，你也离开我吧，你也离我远远的，我害死你们怎么办……”心突然就像被抽离了一般，叶简依无力的倒了下来，扎在床上，嘶声力竭地哭开了。

        顾晁然无奈的叹口气，除了轻轻拍抚她的背，他不知道怎样才可以给她安慰与力量。命运这个东西，人类太平凡，与他开不起玩笑，却只能任他摆布，他带给你的欢笑，你可以不要，但是，他带给你的悲痛，你却拒绝不了。

        有一个事情，顾晁然还不敢让叶简依知道——芃芃不见了。在大家慌乱的忙乎乔麦的事情的时候，安静才发现一直在她身边晃荡着的芃芃不见了。乔麦的自杀，芃芃的失踪，乔垒的慌乱，这些肯定都有联系。现在最冷静的便是顾晁然，他一边看护着叶简依，大脑一边飞快的流转，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本来已经正常的乔麦突然地选择了结束自己的一切，又为什么会牵扯到孩子的身上。

        安静已经报了警，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乔麦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叶简依，现在处于这种崩溃的状态，一个乔垒，自始至终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乔垒……

        等到怀里的身体由颤抖转为平静，手掌下感觉到了平稳的呼吸，顾晁然轻轻地将已经昏睡的叶简依放下，接着手机微弱的光走向门口。

        客厅，乔垒颓然的坐在地板上，身体无力的靠在墙上。他双手插在头发里，衬衫上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墙角昏黄的落地灯，投在他身侧的暗影，显得格外的落寞与萧条。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对不对。”顾晁然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蹲下身来，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乔垒。

        “芃芃不会有事。”暗影里传来的是这几个字，无力而沙哑。

        “你知道是谁带走了她？”顾晁然的眼眸一沉，低声问。

        “她爸爸，”乔垒抬起头，满是血丝的双眼定定地望着顾晁然，嘴角无力的抽动，“我哥。”

        顾晁然吃惊的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乔垒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呵呵，你们都以为我伟大，都以为我痴情，等了乔麦那么多年，为了她，可以不认我妈，不认我哥，不认我的家，呵呵，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赎罪……”他抬起手轻轻地搭在顾晁然的肩膀上，似乎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借助一个支撑继续的说下去，“当年乔麦喜欢的那个人是我哥，我亲哥。我追乔麦，乔麦追着我哥。可是，我不知道，我哥不知道，乔麦也不知道。直到乔麦怀孕我哥将她赶了出来，我才无意中发现，甩了乔麦的那个畜生竟然是我的亲哥。再后来，乔麦得了抑郁症，出于同情，出于最初的喜欢，出于……出于我替我哥感到的愧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乔麦没人管，所以，我才跟叶简依一起，照顾了她这么多年。”他的眼光开始涣散，似乎望向了遥远的过去，“我想，我哥是畜生，不要乔麦，不要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不能眼看着他造孽，我不能眼看着乔麦受苦，眼看着她肚子里我们家的血脉无人管，我就当是，给我妈跟我哥积德吧。反正，我也刚好喜欢她，我哥不要她们娘俩，那么我要。”

        “顾晁然，”乔垒的眼睛对上了顾晁然的眸子，“是我对不起乔麦还有叶简依，是我骗了她们两个，错的人是我，是我该死的。我哥从我妈那里知道我要结婚了，他是来恭喜我的，可是，他看到了乔麦的照片，然后，他知道，芃芃是他的孩子，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当初自作聪明，那么……该死的是我，错的是我，是我对不起乔麦，对不起叶简依。”

        顾晁然张了张嘴，他看着一脸颓然的乔垒，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还是动了动嘴巴，最终吐出来的只有两个字，“乔垒……”,声音无力，无奈，又无措。

        “咚“的一声，两个人齐齐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看到叶简依光着脚跌倒在门口，她满脸的泪水，趴卧在地板上，大口的喘着气。

        顾晁然倏地站起来，跑过去将她扶起，“简依，你怎么……”

        叶简依没有看她，却止不住的摇着头，她怔怔地看着乔垒，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发紫，颤抖着声音，一步步走向他，“不，乔垒，不是的，错的人是我。“声音被哽咽声淹没，她的泪水如决堤的水肆意地洒了下来，”乔垒，错的人是我，对不起乔麦的人也是我，是我该死才对，是我骗了你们，是我该死……”她伸手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胡乱地拍打着自己的头和脸，整个身体随着哭声剧烈的抖动起来。

        顾晁然将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手掌里，“简依，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付出已经够多了，这不是你的错!”

        “晁然，是我的错，这就是我的错，是我骗了你们，芃芃根本就不是乔麦的孩子。“叶简依狠劲地挣脱了顾晁然，踉跄的走向乔垒，跪倒在他的面前，”乔垒，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骗了你，乔麦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是我太自私了，是我不敢告诉乔麦，也不敢告诉你，我怕乔麦接受不了，我也怕你嫌弃这个孩子，所以，是我害死乔麦的，是我耽误了你这么多年，对不起，对不起……”叶简依抓住乔垒的胳膊，死死地抓住他，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乔垒呆愣地望着叶简依，满脸的震惊，”叶子，你……你在安慰我，对吧，芃芃不是乔麦的孩子，那是谁的，那个时候，你上哪里去找一个孩子？”

        叶简依突地止住哭声，身体的颤抖却更加地剧烈，她抬头，泪眼模糊的望了一眼乔垒，却将视线转向了顾晁然，视线在他也同样惊诧地脸上停留了几秒，苦涩的一笑，“晁然，芃芃是你的孩子。”

        顾晁然如触了电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一把拽过叶简依，“你说什么？芃芃是我们的孩子？”

        叶简依呵地苦笑一声，“不是我们的，是你的，你的。”说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顺颊而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终于，一切真相大白。

        终于，心里再无秘密。

        终于，什么都不再怕了。

        顾晁然整个人都蒙了，他看着叶简依一脸的疲惫，疲惫的释然，他的心里却像是万重山水，弥漫着苍茫的云雾，只当是，叶简依乱了。

        乔垒无措的看着叶简依，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顾晁然，费力地站起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呵，我去找芃芃，我，我去把芃芃找回来。”他拖着麻木的双腿，缓慢的走向门外。

        背影戚戚，像是苍老的孤山，又像是漂泊的浮云。他的心里却像是灌了满满的冰水，冷到麻木了。

        叶简依与顾晁然就这样静止在空气里，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就只剩下呼吸在冷凝的空气间流转。

        半响，叶简依抬起了头，将涣散的目光一点点的在顾晁然的脸上收敛，“晁然，你会不会怪我，隐瞒了你这么多年。”她认真地看着顾晁然沉静的脸，”其实，我是害怕的，我怕告诉了你以后，自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我好怕你知道了芃芃的身世，离开我，去找温晴？“叶简依紧紧地盯着顾晁然，却只是看见他一如既往的深邃。她的心止不住的抽搐起来，一下一下，针刺一样的疼。可是，她的嘴却是逐渐裂开来的，嘴角慢慢的提上去，直到泪水流进了嘴里。

        “晁然，你早就知道，我跟温晴是姐妹了，所以你因为她才会照顾我，因为我长得像她，才会跟我好？如果我早就告诉你，芃芃是你跟温晴的孩子，你是不是理都不会理我？“眼睛里已经酸涩到无泪，叶简依独自说着，渐渐地将视线转移，看向逐渐灰白的窗外，”晁然，我好害怕，好怕你会离开我，不要我，所以，我一直不敢说，温晴不想要回芃芃了，我真的好害怕，真的。我害怕你们的每一次见面，害怕你把我当成她的影子，害怕……”

        “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顾晁然清冷的带着些许怒气的声音传来，他开始只当是简依受刺激后的胡言乱语，耐心听完，却越听越不对劲，及时打断了她。

        叶简依晃了一下神，随即茫然地望向他，看到他铁青的脸，深邃的眸子里燃着火焰。

        “晁然……”

        “温晴跟你说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你心里对我的看法就是这样的？你每天就是这样自作聪明，胡思乱想的？”他腾地站起身，“叶简依，你给我听好了，我跟你之间从来就没有温晴什么事，你给我在家老老实实的呆着，什么都不要想，我去给你找答案！”说完，他拿起外套，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走到楼梯口的一刹那，他的脚底一滞，随即拿出了手机。

        “安静，你在哪里？好，我等你一会儿，过来陪陪简依。嗯，好。”电话挂断，他轻轻地靠在墙边，目光转向家门，心里无声的叹息，这个叶简依，真的傻到让人无语了。

        安静很快就到了，顾晁然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地走了。安静把整个事情听得云里雾里的，迷迷糊糊地走进门，看见叶简依斜靠在沙发上，两眼呆滞。心里骤然疼痛起来，想起乔麦的惨死，想起芃芃的失踪，眼圈倏地红了，随意抹了抹眼角的泪，将手里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勉强地笑着走到叶简依的身边，轻轻地坐下，扶过她的肩膀，“叶子，饿了吧，吃饭。”

        叶简依动也不动，低声地说，“他们，终于都不要我了。安静，他们都走了。”

        “哎呀，瞎说什么，谁敢不要你了？姐妹给你撕了他！”安静故意提高音量，却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假的毫无底气。

        叶简依转过头，眼泪噗噗地掉下来，轻轻地抱住安静，“还好有你。”安静的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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