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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祸起萧墙


  “我常在这儿钓鱼,调出来的总是一具又一具的白骨,你看那头,都快堆成山了。”

  “姐姐。”

  尹舒扬坐在一汪如水井般大小的水泊前,拿着钓竿左右摇晃,笑看湖面,脖颈上一圈又红又紫的绳印触目惊醒。

  “嗯?”耐不住秦睦再三呼唤,尹舒扬懒懒答话。

  秦睦就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拿起钓竿,毫无惧意地将竿头的白骨拿下来,随手扔到一处。

  “你瞧你做的梦,山清水秀的。”尹舒扬笑呵呵地将钓竿放在一边石头上,伸手唤她过去,“已经五六年了,你第一次梦见了我。”

  秦睦一如当年,坐在尹舒扬身旁,望着灰暗惨淡的天空,再加之尹舒扬面前可吊出白骨的小水泊,如何看都是一副诡谲幻境。

  “你沉默许多。”

  纵使知道是虚幻,秦睦依旧愧歉:“是我对不起你。”

  “无碍,就算你书信寄到京中,又有何用?不过平白被人抓住把柄、知道下落。”这位尹舒扬到底是秦睦所想,格外体谅她,“不说这个了,你为什么来这儿?”

  秦睦自然是知道无论方才与自己长相一般的女子还是这个尹舒扬不过都是自己脑海幻化而成,可依旧是坦诚以待。

  “不晓得。”

  “你不晓得,我却晓得。”尹舒扬眉眼含笑,“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即是美人自喻香草,立于五浊世间也怕被熏污了,成荼、蓼一类?”

  “我不知道。”秦睦依旧是呆呆的,望着湖面叹息。

  原本,秦睦就不明何谓“我”,现如今,以往不愿用的阴谋阳谋,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无所顾忌,以致于她自我怀疑到底是复仇心切还是自己已失初心。

  尹舒扬越听,笑意越浓:“你怎么越过越糊涂了呢?都说时移世易,纵使是死物都不可能一成不变,何况是人?”

  “可我。。。。。。”

  “可你又如何?圣贤称未知之理为‘道’,无非是不可解,何为‘道’?无人所能述得明白,每个人的道都是不一样的。现在的你不停地思索、求证现在所为是否符合以往的道,实在太过蠢钝。”

  秦睦细想,的确如此,世事变迁如此,丝毫不变最是不能,可自己就是明知如此却不能停止。

  “自省而已。”

  尹舒扬揉揉她的脑袋:“有些事情是要以行动去践行、验证的,你自省自然是可以的,若有错,下次改便好了,如何能够踟蹰不前呢?你几次三番为此损耗,无异于自戕。”

  秦睦唇角一勾,便也不做他想,随口答应一声。

  “二爷!二爷!”虚空之上传来某人焦急无措的叫声,阵地那一汪水泊动荡起阵阵涟漪,依稀可见森森白骨在往外翻腾。

  尹舒扬又是摸摸秦睦的头,甚是留恋:“都快走到鬼门关了,该回去了,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什么时候?

  秦睦一把拉住尹舒扬要撤开的手:“姐姐。”

  “去吧。”尹舒扬一把将秦睦推入那汪吊白骨的水泊当中,虚空中唤秦睦那人声音太过殷切,着实吵闹。

  前天,秦睦在书房险些吐血而亡,昏迷多日,方才喂药,许是呛着了,昏沉之中的秦睦吐出汤药之后,一阵咳嗽,会心与扶枳忙不迭地换人。

  睁开眼眸,隐约看到一排人站在自己面前,吵嚷着“醒了!醒了!”,秦睦当即又闭上眼睛。

  诸人间秦睦如此,还以为她是回光返照,又有人嚷着:“怎么又闭上了,看样子是不大行了,不如早备棺材。”

  “说什么呢!”会心皱眉骂那人,“你自己医术不精,在这儿说丧气话?拿了银子就滚。”

  这大夫进来连脉都没把,掀起秦睦俩眼皮就断定这人不行了。

  倒也不怪旁人,秦睦双颊微陷、眼底青黑、双眸紧闭,的确是将死之兆。

  秦睦眼皮子又稍稍抬起,会心正伏在自己床头抹泪,又气又恨地让李狷将那个大夫赶出去。

  陆鸾见秦睦又睁眼,连忙握住他的手:“哥哥,你别死,鸾儿不要你死。”豆大的泪珠子往下滚,白得让秦睦好笑。

  秦睦张口欲言,一嘴儿的血腥味,声音又哑又小:“我,何时,要死了?”

  “别说话了,喝点儿参汤。”文大夫一向知道秦睦身体,这情形他是没法治了,左不过能熬几天是几天吧。

  秦睦无力地扯出个笑容,眉头直皱,她除了涌在眼前的会心、陆鸾二人,看旁人都是模模糊糊的,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吵闹极了。

  会心接过碗勺,一口一口喂进去,眼泪从头到尾都没断过:“您多喝几口。”

  秦睦过于虚弱,甚至于无法张口安慰众人,只是又昏睡了几日,每日服用文大夫煎熬的药,看着一日比一日更好,只是众人越发担忧她这只是回光返照,愁容更添。

  文大夫本就年迈慈祥,以为秦睦时日无多更是怜惜担忧,褶子都多了好几道。

  秦睦昏睡时,秦映亭前来探望过,问文大夫,秦睦爱吐血是否与没骨甘有关。

  自然,没骨甘只是诱因之一,可也逃不脱干系。文大夫不欲解释,回答“是”而已。

  秦睦半醒半睡之间问会心将之前赠与秦睦的那鼎香炉讨回:“那顶炉子,太过讷了些,我拿回去给先生送个精致的来。”

  会心自然是做不了主的,但也知秦睦平日并不爱秦映亭所赠的那鼎:“因是公子所赠,主子特意亲自收了起来,会心并不知晓搁在什么地方了。若是公子急用,家中还有几鼎模样奇巧精致的。”

  “不必了。”秦映亭摆手说到,而后便叮嘱了会心好生照料便走了。

  又卧床修养半月有余,秦睦方才大好,比起上次倒是好得利索,文大夫详细诊过后方才放她下床走动。

  修养之中,秦睦听得陆璋与阳处则消息,如今乐道书院不过二三十人,其中女子唯有一人,乃是逃婚出来的读书人家的女儿,无处投身,见书院可免除束脩、免费提供第一年的食宿便来了。

  “这女子倒也是莽,坐在一堆男弟子当中也不怵,倒是男弟子们有些怕她,离得远远的,也不同她说话。”阳处则玩笑般同秦睦说着书院的近况。

  书院秉持公正原则,只要是开蒙过的男女老幼皆收在书院中,因人少,便暂且一起上课,不过每日授课内容皆不相同,儒家经典自然不少,兵、法、农等咸集。

  陆璋多在书院中,常见这名女子:“秦晏,你可是不晓得,张楚楚,不对如今该叫张乔,她如何坦荡吗?甘棠书院的那些迂人见她进乐道书院,便上门寻衅,以三纲五常讽她不守礼教,她竟是一句句怼了回去、叫那些人哑口无言。那气势叫我佩服。”

  “自己改名为‘乔’,心胸已然不小,的确是个不好相与的姑娘家,脾气冷得很,但学问实在好。”阳处则赞一声。

  秦睦闻之而喜:“若有时间自然要见上一见的。”

  陆璋点头道,端起茶杯:“你如今尚未大好,安心养病吧。既入书院,害怕将来见不成吗?自是你的学生。”

  阳处则略有深意地朝陆璋示意,陆璋眉睫一眨微微摇头。

  “出什么事了?”秦睦岂能不晓得二人这小动作。

  陆璋稍稍饮一口,阳处则见他不语便直接道来:“傅歧被问罪了,已经被关在牢中了。”

  秦映冉回来没几日便自领海垠州,无人敢有异议。傅歧帮秦映亭封城查案,自然触及秦映冉利益。秦映冉治他私调官兵、违反军规之罪,已从招提营将傅歧押入凛阳狱中。

  “幸而吴岸尚可照料一二。这几天正好秦映煊葬礼,暂且没人管他。”陆璋也想过不少法子,也是亲自去见了秦映冉,不过未得任何答复而已。

  如今秦映冉在海垠州中独大,秦映桐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不过趁此多招揽一些秦映煊旧部。

  第二日晨起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秋雨绵绵,无端叫人浑身酸软无力,恨不得成日躺在床上抱着软香玉、捧着闲话本,慵慵懒懒的才好。

  秦睦穿着素色衣裳去秦映煊府中祭拜,刚下马车便见以往二公子府上的策士愁云惨淡。

  李狷站在秦睦身后打伞,亦步亦趋。

  “几位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秦睦上前询问。

  这几人原本是秦映煊手下策士,如今旧主已死正愁出路,见秦睦便上前拜礼:“先生不是尚在病中吗?”

  秦睦面色苍白,淡淡笑来也不见得喜色,答礼:“二公子于秦某有知遇之恩、知己之情,送一送,就当全了这段情意。”

  “也是,秦先生虽不是公子幕僚,却与公子相交甚笃。只可惜如今到底是物是人非、英才早逝了。”其中一人叹息一声,立马又摆手,“公子离世,我们这些人又能好到哪儿去,如今海垠州全落到那种人手中,只怕。。。。。。”

  “慎言!”旁边一人连忙拉拉他的袖子,秦映冉主持二公子丧礼,进出不是世子的就是三公子的,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去了,怕也是不好过的。

  “杜尽不过说了几句便被逐出去了,你这话还是少说。”一旁的人劝他谨言慎行。

  秦睦微微点头:“诸位愁苦,秦某能深切体会,不若明夜到我府上一叙,有个安全的地方说说话。”

  “那就叨扰先生了。”

  与众人别后,秦睦进入府中上香祭拜,秦映冉等三兄弟站在一旁皆是缟素。

  秦睦躬身:“节哀顺变。”

  秦映冉扶起他:“先生病中就不要来这儿了。”

  “谢世子挂心。”秦睦垂眉,转身见院中那株白槐,“二公子尚在时,对彻除香魂子一事很是上心,不知如今进展如何了?四公子。”

  秦映亭眼角微察秦映冉神色不虞,只是答:“还要花费些时日。”

  “想必世子回来定能助公子的。”秦睦笑看秦映冉,见他不自在答“当然”后,笑意更浓,咳了好几声。

  李狷当即扶住秦睦。

  秦映亭当即说到:“先生莫要逞强,还是回去休息吧,我送先生。”

  “也好。”

  秋雨沾衣寒凉,李狷少不得跟在二人身后打伞,秦映亭一路将秦睦送到马车边,小厮送上一把伞,二人就着一把伞说话。李狷收回伞,跟在二人身后。

  “先生是知道嶷叔下狱了?”秦映亭问到。

  秦睦微微点头:“昨天才知道。”傅歧师出有名,更何况秦重也知道并未问罪,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

  “先生打算怎么办?”

  秦睦问道:“你与三公子可谈过此事?”

  “我与三哥说过几句,并未多说。”秦映桐自己有些利害关系在里头,自然能避则避。

  秦睦道:“我明日请了二公子以往的几位谋士来府上一趟。”

  “好,多谢先生了。”秦映亭手上的伞随秦睦行动挪移。

  送走秦睦后,秦映亭回到二位兄长身边。

  “你说,秦晏方才那话什么意思?”秦映桐叫了俩兄弟到后头喝茶,前头由世子身边的人照料。

  秦映冉冷笑一声:“沽名钓誉的白衣一个,多管闲事罢了。”

  “这天入秋了,雨也多了起来,前一阵子旱得很,要不是一众乡绅筹措义仓,怕是还要死不少人。”秦映桐听着秋雨连绵,笑意更添,“凛阳的义仓是秦晏和周思恭等带头的,之后诸郡才一点点办起来。”

  秦映冉自然也听说了,花了不少银子、动静不小:“他可能不动沈家的银子?好歹是你义子,要看着些,小心家底子被人搬空了。”

  “那是自然。”秦映桐露出十分担忧的模样。

  今早秦睦出门时,周却等人尚未起身,如今正巧撞见几人在堂下喝茶赏雨。

  唯有一个身着红袍的人始终背着自己,远看像是一团烧得曼艳冶丽的火。

  秦睦笃定这人定然是个美人,身量颀长高挑、青丝浓密顺柔,远观,倒是有几分故人神姿。

  “这么有兴致?”秦睦抬步走去,今日还是几月以来第一次出门,心情自然愉悦,走起路来也是轻跃明快的,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也无视。

  秋雨不比夏季的瓢泼,只是缠绵地如闺中女儿手中绣给情郎的丝线,悱恻多情。这样的天气,品茶、听琴最是美哉。

  美人、美景最过相配,再有好茶,更是得宜。

  对着他的几人都起身相迎,周却道:“可巧,正少了个你。”

  “也让我凑个风雅趣儿。”

  那红衣男子,扭头过来,只见这人肤白如玉、气质雅然,举手投足只见有别样矜贵,那人回顾秦睦,笑意盎然,秋雨愁苦凄凉也随他一笑而散。

  愣怔呆在原地不过几眨眼,秦睦惊喜交加,当即几步并一步,箭也似的飞奔过去,险些扑在那人怀中。

  “珞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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