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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我为刀俎


  李狷纵使疑惑也不会贸然问秦睦为何,只是安分守己与秦睦回到家中。

  方下马车,孙凯便道有人相候多时:“顾霁顾先生在后院儿和沈小少爷一起喂鱼呢。”

  经秦不忌祸害,秦睦那小池塘里剩不几条鱼了,想着便让孙凯去买些易存活的鱼苗:“我看也不要悦目的了,能活着添些生气就成了。”

  孙凯:“您这么说,那我就买市上蹦跶地最欢的鱼儿了,这头靠海,买来奇形怪状的鱼儿在池子里估计也养不活。”

  什么鱼就该养在什么地方,养错了地方,鱼死了倒也好说,若是乌糟了地方,这池子也就废了。

  秦睦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先搁着吧,送些茶点到浅月亭。”

  “是。”

  自沈迭被送回沈家之后鲜有时间来秦府,此时不见秦睦不大乐意,又被顾霁拉着一起喂鱼,小脸儿没有一点喜色。

  扭头见秦睦朝这头来,沈迭将鱼食塞到一旁不做声的女子手上,想奔过来又顿住在原地等秦睦过来方才缓缓叫秦睦:“二哥。”

  “用过午饭了?”秦睦见他拘谨许多,便伸手朝他。

  沈迭当即握上去:“没,我和妹妹等二哥一起,陆鸾回家了,文晗找他爷爷去了。”他也听徐爷爷说了,这些日子二哥劳累,自然更加乖巧些。

  “二哥还有些事情,你和妹妹先去用饭吧。”秦睦亲昵地捏了捏沈迭的小脸蛋儿,随后又摸了摸他的发顶,“二哥过会儿给你们讲故事。”

  “好。”沈迭拽着秦睦的手不肯放开,回首叫近侍的丫头,“阿喑,我们去找妹妹。”

  顾霁二人目送沈迭与丫头离开后,方才走近:“沈小少爷乖巧懂事都是秦兄你的功劳。”

  “晴挽兄说笑,沈迭幼年遭逢那样的变故,自然懂事早一些。”秦睦抬手,引顾霁进一旁的浅月亭。

  顾霁不与秦睦客套:“都说你这处很是清幽,那日在墙外一瞬没觉得,白日里坐在其中再看,果真是庭院深深、独享清净。这亭子也有点儿意思,旁边就是小池,月照当头,浅月这名字取得好。”

  “你瞧,那一尾翻肚皮了,就数他抢得最凶、吃得最快,死得也最快。”顾霁句句有所指。

  秦睦看着池子里那条濒死的黑金鲤:“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食儿里乱添了东西,可不就是活不成了。你说是不是?”顾霁指着那鱼笑得没心没肺。

  会心将糕点、茶水布好,头一低便瞥见顾霁手背上几道指甲划痕,不愿多事便稍稍低下头退了出去。

  秦睦笑笑:“一尾鱼,最多也只能死在这池子里,晴挽兄仁慈,终究还是免了他迟暮之苦。”

  “秦兄可真是李员外口中的善人。我杀了鱼,勉强算一把刀,可又怕只被当成一把刀,你说我该不该担心?”

  “晴挽兄,你说为鱼肉和为刀俎哪一个更好?”

  顾霁为安身立命甘愿为夺人性命的刀俎,来日说不定也会成为他人手下的亡魂,既然都要受摆布,倒不如做一把凶器,至少还有可用之处。

  听了秦睦的回答,顾霁浅笑一声便起身告辞了:“既然你要哄弟妹,我不再打搅了。”

  “晴挽兄好走。”

  秦睦也确实不大饿,稍吃些点心垫了些肚子,给沈氏兄妹讲了会儿赵氏孤儿的故事,哄得二人入睡才回到书房。

  李狷打听出秦映冉突然暴毙的消息,要回秦睦,不知为何他始终觉得自家二爷知晓其中内幕。

  “二爷,世子死了。”

  “嗯。”

  “您知道世子是怎么死的吗?”李狷一向知晓秦睦不大中意自己,奈何如今扶枳同周却到别郡处理义仓事务,身边没人,这才不得已放到跟前。

  秦睦眼睛始终没离开书本:“吸食香魂子过度。”

  “敢问二爷怎么知道?”主仆二人互相不待见也不是第一日了,李狷极少问秦睦什么,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宁愿找陆璋和阳处则,今日倒是直率。

  秦睦眼皮轻撩,神情泠然淡漠:“少出去乱跑你就晓得了。”

  李狷心中不情愿,面上也是毕恭毕敬回了句:“是。”

  “秦映冉阿芙蓉成瘾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因着侯爷不在成日寻欢作乐,能不用那东西助兴?他这也算死得其所了。”秦睦粘着书角翻过一页,“你这消息从哪儿打听来的?”

  “世子门上的小厮。”李狷可是花了银子的。

  秦睦眉睫一弯,轻嘲:“世子明知故犯,这消息露出来也是要追究的。你可倒好,直接把脑袋送到人家门上听凭发落。”

  李狷头一低,不知神情,秦睦也不喜他在身边便打发他出去:“书院那帮弟子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去你邱师傅那儿挑十来个人当护院,好歹日后和别的书院打起架来不输阵。”

  “您难道真的不气他们打架?”那帮书生闹到了公堂之上,于秦睦并无半点好处,秦睦倒是没生一丁点儿气。

  秦睦也是深谙那些书生秉性,纵使读了万卷书、一身书生气,遇到不平之事也要怒吼出来,让所有人都瞧瞧他们的风骨。

  “公道自在人心,有口便能说公道,这本就没错。更何况,若是连他们都默不作声了,谁还能为含冤莫白之人讨回公道?连是非黑白都不分,圣贤书读了也是白读。”秦睦抬头一眼就见李狷伤口还未愈合,随口赞了一句,“你那日做得很好。”

  李狷少年稚气,难得得了秦睦一句夸奖,得意笑了笑,当即起身出门办事。

  正如秦睦所言,秦映冉因秦重在外,海垠唯他马首是瞻,故此失了些分寸。

  今日,秦映冉不过是像往日一般唤了自己最喜爱的侍妾陪同在侧,二人一同吸食阿芙蓉,趁着药性上头翻云覆雨过后,又忍不住又拿了两颗香魂子放在口中细细咀嚼品味。

  不多久,秦映冉便仰面倒了过去,其旁的侍妾只是以为他体味到了乐趣,笑嘻嘻倚着秦映冉。

  秦映冉原本循规蹈矩,自沾染香魂子后愈发不能集中于政事处理,多数都交给底下幕僚商议再呈到面前。

  今日,底下幕僚因秦重回凛阳之相关事宜不敢擅断,遂来请示秦映冉,小厮、管家皆知秦映冉如今抽不出身,所以也就是隔着门喊了两声,不见人出来也就让那位幕僚先回去,待世子得空了再来禀也不迟。

  平日里,秦映冉虽有些懈弛却也不比今日这般,那幕僚有些心烦意乱,遂让管家带他去直接见世子。

  隔着门,幕僚看不清里头什么情形,只是喊:“世子,我有要事需禀。”

  无人应答。

  幕僚紧接着又喊了几声,站在外头的众人越发感觉不对劲儿了,外头这么吵,再有要紧的事儿也烦了,怎么里头一点声也没有。

  幕僚告罪一声,率先打开房门,里头烟火灼烧过香魂子的气味十分浓烈,小榻上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众人上去看时,二人面色如常,唇角微勾弯弯,十分快活的模样。

  管家又喊了几声,秦映冉还是没有动静。幕僚伸手去探秦映冉鼻息,心下一沉,紧接着又去找他的脉搏,脸色大变:“快去找大夫!快啊!”

  众人手脚乱成一团,幕僚再探鼻息与脉搏,依旧是毫无波澜。

  他随手拽了个小厮:“去侯府里请郭夫人来。”

  小厮几步要跑出门去,他又将人追了回来:“此事千万要保密,万不可泄露。”

  秦映桐今日自己夫人高氏到母亲郭夫人处请安,三人正喝着茶,底下的人便来通报说世子不大好,要郭夫人去瞧瞧。

  郭夫人一向疼爱秦映冉,听那小厮口气,当即叫人备马去世子在外的私宅。秦映桐夫妇只是在旁安慰郭夫人,让她莫要着急,或许只是小病。

  郭夫人到时,秦映冉尸身已然微微发凉,作为母亲,郭夫人五内具伤、哭天抢地,却也无可奈何。

  长子身死已成事实,郭夫人唯有让秦映桐做主。

  此后,秦映桐派人验过尸,得出秦映冉的确是吸食阿芙蓉过多导致的死亡,纵使觉得奇怪却也不想深究,早早回禀了母亲,准备丧仪。

  中年丧子于郭夫人而言实乃忍受,秦睦吊唁之时可见她原本一头乌发白了大半,无疑是哀极悲极。

  郭夫人之悲言辞难以慰藉,秦睦唯有一句“节哀”而已。

  短短一年,秦重之子四已去二,眼下秦映桐这位凛阳侯嫡三子炙手可热地很,有意结交者不在少数,可长兄刚去世、侄子尚且年幼,他未免落人口舌只做哀痛状。

  长兄新故,秦映桐、秦映亭皆不敢轻举妄动,海垠八郡的一应事务暂且由二位兄弟共同商议决定,已差书信往卫海处回禀秦重。

  秦映亭欲放傅歧回澄郡招提营,却被秦映桐一句“暂未查明傅歧何罪。”给堵了回来。

  虽说是三四公子共议,大多事务都由秦映桐做主,秦映亭也是无可奈何,傅歧这事既然三哥那儿说不通,只能到秦睦那处商量商量方法。

  秦睦书房如今可是热闹地很,几位为傅歧跪在衙门门口求情的书生都聚在此处。

  见了秦映亭,众人起身作揖:“四公子。”

  会心说有客却没说这么乌泱泱一片,秦映亭赶忙答礼:“众位先生。”

  秦睦刚要为双方引荐一下,朱平却道:“四公子来寻秦兄弟,自然是有事,我等先走一步,来日再叨扰。”说罢便领众人起身。

  “几位义举实在让我佩服,改日我下帖子请诸位共饮一杯。”秦映亭上前执朱平之手,亲切像是相识多年。

  朱平等人定然答应,秦映亭要送几人。几人皆道“留步”,快步出府去了。

  “小先生费心了。”秦睦为秦映亭结交朱平等人戮力,秦映亭自然感激。

  秦睦方才与朱平等人论文说诗,久坐不适,邀秦映亭一同在园子内散散心:“公子能为傅都尉仗义执言,这份正直率性是先生们最为看中的。公子也就放心吧。”

  秦映亭:“有先生佐理,我也轻省许多。当下我们最要紧的是㠜叔的事情。”

  “傅都尉定然是要救出来的。要与三公子博弈,只有傅都尉是远远不够的。”

  与秦映桐之斗,未必可避免兵戈相向,秦映亭手下无兵,傅歧营下招提营不比秦映桐手下凉马军即便是现下调教也为时晚矣,为今之计还是要拉拢苏颐。

  秦映亭亦是通透之人,自然晓得,却也犯难“苏颐这人实非名利可动。”

  “公子说的没错,他这个年纪当上校尉,的确是不可多得的逸群之才,名、利这些他而实在是不大在意的。”

  苏颐的确不是常人,我们善谋的小先生也拿不出主意了。”秦映亭一笑,“这事,我们再想想法子,小先生也多费心思。”

  秦睦眉睫低垂,敛下情绪,又是笑着抬眉:“这是自然。”

  “好了不说这个了。最近陆、阳二生很是了不得,乐道书院的一帮弟子屡次和甘棠书院的人起争执。”乐道书院面上是陆、阳二位山长,可出资的必然是秦睦,秦映亭心里明镜一般,却也不说破。

  不过是小打小闹,既然不闹到面前来,秦睦自然是不管的,呵呵一笑:“小孩儿间的争论而已,还传到了公子面前,看来是有些人小题大做、钻牛角尖儿了。”

  两家书院成立初心不同,自然纠纷不少。且乐道书院并不合以往书院之做派,甘棠视之为旁门左道,作为海垠书院之首自然多加打压。

  秦映亭理解秦睦成立书院亦是为日后用人打下基础,遂也不多言,只叫他多注意读书人的风度不在言辞输赢上头。

  “阳处则那样沉稳的人也劝过,却不抵事,那些弟子皆是嫉恶如仇。。。。。。”

  秦映亭当即打断他“小先生言重了,两家书院所秉持理念不同而已,若是说‘仇’也过了些。”

  秦睦一抬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某言语有失,公子恕罪。”

  “小先生,我们是一同风雨走过来的,是有兄弟情分在的,实在是无需多礼。”秦映亭有力地双手拍拍秦睦的肩,近乎捏着将秦睦身子掰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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