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月上柳梢头，已是夜深，月色却极好，皎皎月华肆意铺洒着，将世间一切都披上了层白纱。
屋内熄了烛火，悬在樑上的夜明珠便在此时默默散发出柔和的光束，像是双温暖的手轻轻拍抚着沉睡的孩童。
白泽安翻了个身，兀得睁开眼。黢黑的眸子中清明一片，不见任何困倦。
他失眠了。
白泽安咋舌一声，烦躁极了。辗转反侧，脑海中全是贺兰追同他说的那句回去准备明日去见他的话。
只要他一闭上眼，贺兰追的形象便赫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如同魔咒。
“啊。”白泽安揉了把脸，怕吵醒人，低低吼了一嗓子。“我这是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个折磨。”
现在的他活脱脱像极了明日夫子要考察背诵课文，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内心焦灼。
白泽安又翻了个身，自暴自弃地将枕头盖住自己，试图凭借这种方式逃避现实。
几息后，他放弃了。起身捡了件长袍随意搭着抵御深夜的湿寒，白泽安推门而出来到院内。
月华笼罩，整个小院清晰地映入眼帘。白泽安走到仙池旁边低头沉思了一会，终于还是没忍住蹲下身。长袖高高束起，以免其落到水中侵湿。
夜深露重，这仙池里水波荡漾隐隐透着股寒意。星星点点的光辉散落于水面上，云雾缭绕，恍如银河倾倒激荡起无数水花。
白泽安伸手掏了一把泥在手中，白日里黝黑的泥土在月色中像是镀上了一层银边。
“捏个什么呢？”他沉思一会，手指无意识的拨动两下，“算了，还是试试小雀儿吧。”
白泽安认命了，绕来绕去自己还是没能躲过这出。这会心里憋着口气，他一改先前的懒散懈怠的模样，势必要捏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雀儿来。
若是金伯等人再此，想必也是要激动落泪了。
摩拳擦掌，白泽安一边回想着《泥塑大全》里头讲述的要领，一边回忆着白日里见过的那只小雀儿，手指偏飞，试图将其完美复刻。白皙的手上虽沾染了些许黑泥，却不见半分嫌弃停顿。
“圆脑袋……再搓个球，毕竟肚子也是圆鼓鼓的。”白泽安嘀咕着，小心翼翼地调整大小后仔仔细细端详一阵，又从池子里挖了点土糊了上去，瞬间这“肚子”便大了许多，“这下有些像了。”
“翅膀……眼睛……对了还要脚！”
白泽安将泥塑的小雀托在掌心，认认真真地搓了两条细长的小棍支在下头充作腿。一只依稀能瞧出个鸟影的泥塑便算是完成了。
“也没那么丑，还算是可爱。”白泽安向来乐天，丝毫不觉得羞愧。若是第一次便能完美捏出活灵活现的小雀儿，那他可就不能算是手残党了。
“哼哼。”他笑了声，带着满意的笑容将小雀儿从掌心挪到旁边地上，准备洗净手坐等它点灵成功。谁知这刚放下，“吧唧”一声，头重脚轻的小雀儿直直向前栽倒，不给一丝丝机会挽留。
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白泽安呆滞一瞬，颤巍巍地将小雀儿扶起来。定睛瞧去，原先还算是“生动”的小雀儿此刻扁平不已，表情极为痛苦成了一块雀饼。
白泽安：……
伸出手想要挽救一番，却只能停滞在半空无法下手。
一时间，内心的悲伤慢慢从涓涓细流突然成了江海奔腾，白泽安有些无所适从。
天意压不垮他白泽安，却能压垮这无辜的小雀儿。
白泽安满脸踌躇，让他将这小雀饼团吧团吧重新捏制，他也有些不愿。只能伸出手指试图将它戳的凹凸有致些。
好半晌，白泽安看着掌中的不明生物陷入沉思，或许把这玩意挂在门口还能辟邪？
为了避免这不明生物在受一次重创，白泽安起身在梅树上寻了三根细小的枝丫插在底下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分担了上半部分的重量总算是能够安稳立于地面。
当然，这也总算是彻底没了小雀儿的形态。毕竟谁家的团雀长三只脚的！
白泽安自暴自弃地拍了拍手，有些疲倦地盘腿坐下。他可不信这不明生物能点灵成功，不过只是失败一次又何妨，迟早有一天他能捏出个厉害的来。
白泽安信誓旦旦，准备稍做休息再战。
正此时，隐去身影在墙头蹲了老半天的颜炎满脸困惑地打量着底下的情形。一会看看白泽安，一会又看看疑似是个针线包的不明生物陷入了沉思。
“……”
自从上次他没能在剑阵在金阊风赶来前将白泽安解决掉，主子生了好大的气，直接抽取了他的一团神魂丟入炼净瓶中折磨。
颜炎本是魔界一小小鬼修，却意外被主子捡回带到了仙界，隐去身上的修为。借着“机缘巧合”成了浮云紫阁的弟子，也成为了主子监督浮云紫阁的一枚棋子，为主子统治仙界暗中提供助力。
他虽也学习浮云紫阁的功法心经，但修为本源还是鬼气，自然是受不住炼净瓶里灵气的洗涤。
只是一小团神魂变差点要了他的命。
好在主子给了颜炎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杀了白泽安以绝后患。
只是……
颜炎看着底下白泽安玩泥巴的情形，一时不明为何主人如此忌惮白泽安，三番两次下令除去他。
“罢了，也是不是我该考虑的。是我放纵了。”颜炎苦笑一声，主子捏着自己的神魂，若是惹他不快不必一息自己便能烟消云散。
“抱歉了。”颜炎看着白泽安，惋惜极了。
话音一落，他便抬手在掌心用鬼气凝出一道法诀。
这法诀是冲着白泽安的命去的，白泽安虽是个不能感受天地灵气的废物，但身体还是个灵体。此法诀一旦附着到灵体上便会像蛊虫一般疯狂吞噬，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将人折磨致死。
白泽安正仰头赏月，余光瞥见一团黑影直冲自己而来，他瞳孔猛地一缩以手撑地快速往后退去。
冷光乍现，便见衣摆上被烧灼出一个巨大的黑洞，阵阵恶臭从上头传出。
颜炎只见这法诀击中了白泽安，且又不忍看到他痛苦挣扎的模样，微微垂下头后便快速匿去身影，不给他人察觉的机会。
“什么东西。”
白泽安蹙眉，神情警惕地快速将外袍解下甩到一旁，抬眸朝着黑影袭来的方向却没什么发觉。正欲上前走去，却发觉心口兀得一阵刺痛并且逐渐开始变得滚烫。
“唔。”
白泽安闷哼一声，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来。他眉头紧锁，整张小脸惨白得骇人。
随着疼痛感越发强烈，白泽安的眼前也是一阵一阵的眩晕，耳边响起阵阵轰鸣，像是血液快速流淌发出的响声。
视线模糊，失去身体的掌控能力，可听力在此时越发敏锐了起来。
白泽安听见屋内鹿冲鹿沛异常沉重的呼吸，听见院中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听见湖面波澜起伏，也听见院中传来“吧嗒吧嗒”的走路声。
吧嗒吧嗒？
倒在地上的白泽安心中的不安瞬间放大无数倍，他憋着劲头想要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却没能成功，只能听着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吧嗒。
吧嗒。
那声音离自己只一步之遥。白泽安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却被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扰乱了注意。
该死！
突然，白泽安感受到一阵风扑到了自己脸上，轻柔的触感似曾相识。
“嘎！”
声音嘹亮，气势充沛。
是自己的储备粮，抱回来的那只鹅！
白泽安心中怔了怔，顿时哭笑不得。这一来，他心中提着的弦再也绷不住，整个人一松便昏死了过去。
贺兰追正于月色下修行天衍术，且借着月华搜查那凤凰冥火。不曾想冥冥之中一股力提示着他再次附身于这只鹅。
贺兰追还气着这人胆大包天，原先并不想理会。可当他阖眸继续修行时，心下却越发烦躁起来。
“本君就去瞧瞧这人又准备什么不轨之事，只去瞧一眼。”
他念叨一句后，便凝出抹神魂轻车熟路得附身于大鹅。虽诧异这鹅居然没被白泽安烤来吃，但当他看清楚院中的事后，一股无名之火却默默燃烧了起来。
在他看来，这院中并无他人，只有白泽安一人不知生死地倒在地上，满脸痛苦，可怜极了。
他顿了顿，道不清现在的心情，定定立在白泽安面前，好半晌才忍不住用翅膀去触碰白泽安。大鹅洁白的羽翅刚要碰触到白泽安，贺兰追又变了心思。
他从大鹅中将自己的神魂抽出，另外凝出了一道人形分|身。
墨色的长发随着他的附身从肩头滑落到了白泽安的面颊，像是轻柔的触摸。
“对本君倒是大胆，没想到里头确是个草包。不过是个小东西就这样了。”贺兰追面无表情冷哼一声，好半晌才屈尊降贵抬起指尖化去了白泽安的痛苦。
一道神力自白泽安身下而起，施施然拖着白泽安回了房。
“你的命可是本君的，你且护好了。”
“本君还没杀你，哪里轮得到他人动手。”
贺兰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挥挥袖，一道追踪之术便追着颜炎消失的方向而去。
正欲离开，贺兰追瞥眼瞧见了那只三脚的团雀，脚步一顿，心绪复杂。
这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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