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栀子花本就不该开在冬季
乐康对自己的眼睛也不上心， 反倒是清和把他压着日日上药。
小质子乖乖坐在软榻上，仰着脑袋瓜， 抱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两条小短腿晃晃悠悠， 小手也不老实地要去够案子上的糕点。
“不能再碰了。”清和叹了口气， 重新上了药，“痒也忍着些。” 乐康一口咬下一半酸角糕，幸福地眯眯眼， 点点头。 但一瞧就没往心里去。
清和一早就发现，他的小公子万事都不入心， 就像是不欲与世间沾染上任何关系的小神仙。 除了曾疯魔似的执着那一人。
“您眼睛好了以后 清和给小瞎子的眼睛蒙上厚厚的布， 轻声问道，
乐康抓着布，只觉得不大舒坦， 在软塌上拱来拱去，
乐康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清和想着付玄文的承诺还有乐知殿内的那矜如其来的大火， 捏下乐康嘴角的糕点渣子，
乐康愣了一下，低下脑袋瓜，嘟囔道:
他又抓着清和的手腕，好巧不巧 正好覆在清和的蔓延的黑线上，
他的双眼被白布遮住， 可清和觉着迷迷糊糊的小公子什么清楚。
他在向自己要一个承诺。
“公子，清和会尽量陪着您。” 虽然知道乐康看不见，他仍是单膝跪下， 与乐康平视。
乐康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说， 摸索着抓着清和的发丝，
"清和看着冷，其实心里软乎的很。"
“公子还说我。”清和站起身， 拿了条小毯子盖在乐康肚子上， “您不也是如此。”
两人一时无言，窗外飘着小雪， 猫崽子顺着软塌爬进乐康的怀里。
“还有六个月”
“怕是在您加冠后了。”清和沏茶的手一顿， 接上乐康的话。
“也好，想必那时栀子花开的正好， 是个好时节。”
“北清似有异动。”暗卫跪在桌前， 呈上一封密信，垂首禀告道。
付玄文似是倚在椅子上养神， 闻言眼睛也不睁，随意道:“念。”
“北清密探报， 那北清近日频繁约见南瑾国太子， 且有兵马调动。”暗卫读到下面停顿了一下。
“接着读。”付玄文换了个姿势，懒洋洋道。
“他们似是查到信芳公主的死因有古怪之处， 说是与乐康乐知两兄弟脱不了干系。”
“要让东微将人交出来，不然 不然许是联合南瑾会发兵攻打东微。
暗卫哆嗦着读完密信，汗水 已经顺着额头滴在地面。
谁不知晋安国两兄弟是太子心头好。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东微盘踞大陆百年，哪容得人如此挑衅。
“不自量力。”付玄文却是不怒，只撑着额头， 嗤笑道。
“东微许是沉寂太久了， 这些个老不死的都开始蠢蠢欲动。”825360208
“您看”
“父皇那边必是也得到了消息。” 付玄文食指轻轻敲打桌子，温声道，
“今日就可见光了。”清和特意挑了个夜晚， 小心翼翼地拆开乐康眼上的那层白布。
“晚间月光不伤眼。”他不由放轻了呼吸。
乐康缓缓睁开双眼，却仍是呆愣愣的， 张着个小嘴，似乎不敢相信。
清和伸手在乐康眼前晃晃，心底有些慌，
乐康眨巴眨巴眼睛，瘪着嘴，“清和， 我觉着好像不大行”
清和心口一窒，眼角顿时红了，安慰道: “公子不怕，
乐康伸出小手，碰了碰清和的眼角， 清和都变了个样子，一定是我眼睛出了问题。 "
清和低头瞧了瞧自己， 破旧的棉衣打了好几个补丁，宽松地套在身上， 乍一看好像就剩了一把骨头。
“清和怎么瘦成这样了”乐康歪歪头， 眼泪猝不及防就落了下来。
“没瘦。”清和温柔地擦着乐康的眼泪，
“这怎么还哭上了。” 小太医不知何时悠哉地趴在窗子旁。
“眼睛刚好，可别再哭瞎了。” 小太医打掉窗台厚厚的积雪，笑着道，
“不哭了。”乐康抹掉眼泪，笑出两个小梨涡， “以后我监督清和好好吃饭。”
“怎么能不好好吃饭呢，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清和实在太不乖了 乐康又开始掰着手指念念叨叨叨叨
“出宫的事怕是要缓上两天了。” 小太医瞧了眼乐康收拾得乱七八\糟的行李卷，“现在乱的很， 不如等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乐康停下絮叨的小嘴，
“听说是北清有了异动， 指名道姓点你和乐知殿下去。” 小太医捏起一点雪， 眼也不眨地瞧着雪融化成水。
“点我们”乐康往身后的清和怀里蹭了蹭， “因为信芳公主吗”
“你也知道此事”小太医颇有些震惊。
“我猜着应是。”乐康抿了抿唇， 想起地牢里那被老鼠啃得不剩全尸的信芳。
“太子殿下哪里肯呢与陛下争执了几日， 还没有谈下个结果。”小太医摇摇头， 吵得满朝文武都不敢吱声。”
“乐知是他的心头肉，他哪会舍得” 乐康抠着指甲，小声总结道。
“他是不是心头肉我不知道。” 小太医紧了紧衣袍，
他以为乐康还会顺着问下去， 哪想复明的小瞎子成了小蚌精，一言不发。
“那就再等等吧，等到风声过了， 我还是要走的
小质子摸着肚子，喃喃自语。
乐康许久没见过夜色了，被清和赶上床没多久， 又偷摸摸地打开窗子，双手托腮。
“嗯”小团子鼻尖通红， 像是见着什么不敢相信的奇景。
那平时秃了头丑了 吧唧的歪脖子树竟是一夜开了花。
远远看出，白色的大花苞压着枝头， 就快要坠下来，还颇有些喜庆。
在风雪里傲然枝头。
乐康连外袍也没穿， 想也不想就趿拉着鞋跑到树下， 张大了没见识的小嘴。
近处细看，那花哪里是平白开出来的， 分明是有人一朵朵系了上去，也就远看能唬人了 。
这手艺堪比他了，笨笨的。
乐康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被藏在床底的破 日纸鸢。
他颇为小心地踮脚碰了碰，吸溜了一口鼻涕。
“是栀子花”小团子摸不够似的， 恨不得挨个临幸。129262e
“怎么不多穿些”一道温热的气息从背后袭来。
接着就被严严实实裹住， 只露出个红彤彤的小脑袋。
这气息太过熟悉，乐康甚至不需要去想是谁。
他转头就瞧见付玄文一身春天的单衣， 分明穿得比他还少。
乐康不过脑子就气哼哼道， “你穿的也不多呀。”
付玄文摸摸他的小呆毛，眼眸弯成个月牙， 笑得像个恣意的少年郎。
乐康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春日午后。
乐康最是喜欢他的殿下笑了， 比那月光还有清澈， 可后来的付玄文心思越发深沉，哪怕是笑， 也是别有深意，让人直发毛。vbrk8
他顿时想起这衣袍便是初见之日付玄文所穿。
到底还是小了不少，仔细看去， 手腕短了一小块，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乐康却是笑不出来， 他呆呆地看着长成少年的男人， 栀子花的叶子随风飘散，落在他的肩头。
就好像那么多年，从不曾变过。
一见钟情，年少相爱，琴瑟和弦， 相伴已有六载。
忽地就想起一句话，尘土人间多少事，相关， 只有初逢两少年。
他们本有着话本子里最甜蜜的初遇， 这本该是最好的结局。
“怎会呢”乐康动了动右腿，扯出一抹苦笑。
“哪怕是寒冬，栀子花还是会开。” 付玄文右手负在身后，嗓音温润。
“可是，它本不该开在冬季。” 乐康侧头去看貌似开的茂盛的栀子花，
“那孤便日日来换，那便日日开花。”
“殿下已然成了亲，按辈分讲， 我也称得上是你的小舅子，该是要避嫌。” 乐康低下头， 瞧见付玄文的腿脚处的衣袍似乎染上了泥点子。
付玄文这人最是爱洁，哪会有这等粗心时候。
“孤并未与乐知成婚。” 付玄文像是没发现他的打量，“成婚当日走了火， 是为不祥，这婚事就做了罢。"
乐康眸光一动， 大着胆子抬眸对上付玄文的眼睛。 那里一贯的深邃多情， 却是黑黢黢的透不出半点光。
他全然将成婚之事抛在了脑后，他曾盲过， 哪里会瞧不出端倪。 乐康咬牙，指尖也抖了起来， 像是拙劣的转移话题， 今晚的月亮倒像是个玉盘。”
付玄文顺着他的意抬头去看，笑了笑，
乐康重重呼了口气，“那许是我看错了。”
他仰头望天，只见天幕灰蒙蒙的， 明日应是个阴雪天，月亮被遮在乌云后， 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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