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陆藏的秘密

陆藏走在潮湿的深林中，脚下的树叶枯枝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这一幕，仿佛和小时候自己还在陆家时的一幕一模一样。

        他出生名门望族——瑾瑜门，整个陆家是猎鬼师世家，父亲和大哥都很注重他的能力，因此打小就对他进行严苛的训练。当时，年仅7岁的他被父亲丢在丛林里，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爬虫，潮湿黑暗的草地，父亲要他一个时辰以内从森林中央毫发无损地走出来。

        他刚刚已经遭遇了爬蛇，在击杀之前差点被咬掉块肉，小小的身体上尽是刮伤，眼看着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他还是不知道怎么走出这片丛林，这片森林宛若绿色牢笼，牢牢地困住陆藏的心，让他颇有些绝望地倒在草丛。

        突然身旁的灌木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在快速接近。陆藏将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灌木，慢慢握紧手中的两把匕首。

        一个身影突然从灌木中窜出，他下意识狠狠拿匕首刺向那个东西，不曾想一只手直接攥住他的手臂。熟悉的面庞出现在他面前，龇着牙冲他笑：“笨蛋老弟，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

        是他大哥陆铮萧，此时的陆铮萧也才11岁，但是天赋异禀的他被称作陆家几百年一见的天才，甚至可以赶得上上林门少主当年的风采。

        陆铮萧看见他三弟被吓了一跳的糗样，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拉起陆藏，要往陆家走去。

        “我不！”陆藏把手撤回来，倔强着要自己一个人走出丛林，陆铮萧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对他弟这种突如其来的叛逆做出什么反应。

        陆藏又挣脱开，倔强着跑向另一个方向，不知跑了多久，筋疲力尽的他好像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他觉察到自己趴在陆铮萧的背上，听见陆铮萧嘟囔着“笨蛋老弟怎么犟。”

        你才犟呢。

        小时候的陆藏再醒来，就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二姐陆漪园正坐在一旁帮他擦拭伤口，陆漪园和陆藏都不似他们大哥那样貌美，但是才10岁的二姐非常温柔和善，既没有陆铮萧那般桀骜不驯，也没有陆父那样苛责，每次在二姐身边，陆藏总能想到已经去世的生母，姐姐完全继承了母亲的温柔，会熬煮的烂糊的蛋花粥和菌菇汤。

        陆藏躺在床上这般想着，小脸蹭了蹭二姐的手，陆漪园笑着抚了抚他的额头，黑亮的眼睛看得陆藏的心里愈发好受一些，但他父亲却在一旁碎碎念，说他真是个废物，连平平安安从丛林中走出来都做不到，陆铮萧则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受伤的小弟。

        陆藏见此情景，选择闭口不谈自己独自干掉了爬蛇的事。从小便如此，陆父从来没有对自己满意过，而沉默寡言的性格又加深了父子之间的隔阂。

        陆漪园在一旁端来蛋花粥，埋怨陆父：“他才7岁，能在丛林里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别说了。”陆父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陆漪园看了看自己沉默寡言的弟弟，和不会好好说话的父亲，摇了摇头，轻轻扶陆藏起来，让他坐起来，舀了一勺蛋花粥放在唇边吹了吹，吹凉一些喂给陆藏喝。

        陆铮萧这时走了过来，歪头看了看黑着脸的小弟，嗤笑了一声：“你怎么不跟父亲说你自己干掉蛇了呢，这样父亲也不会说你了，甚至会夸你吧。”

        陆藏别过脸去，不想看他大哥这张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像但是比自己帅的脸。陆铮萧爽朗地大笑，拍了拍小陆藏的脑袋瓜，被后者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扬长而去。

        最后，随着陆铮萧愈来愈远的笑声与身影，陆藏结束了回忆，这是他长时间以来的秘密，自己是瑾瑜门三公子，为了赶超大哥，倔强地拜到上林门门下。

        是了，听到比武大会最开心的是他，奖品什么的不重要，只要能跟陆铮萧一战，他一定要赢！

        陆藏继续向前奔去，眼神中有火熊熊燃烧。

        彼时夜晚，正在朱雀楼点亮了烛火，拿起毛笔写字的蒲菁铖突然心里一空，笔端一滴墨，无端落了下来，蒲菁铖愣了愣神，睫毛轻颤。

        陆藏这孩子，蒲菁铖长长的睫毛下隐藏着阴翳的眼睛，不会和上一世一样吧。

        陆藏速度非常快，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到达了山崖中央，他站在山巅，石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法坛，法坛是布满沟壑的石盘，他掏出刀子，划破了手掌，血蜿蜒着流下，顺着沟壑流向法坛中央，他周身也缠绕着灵流金色的光，一并流入沟壑。

        困意席卷了他，他只得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阿藏，”好像有人在叫他，“阿藏！”他模糊着看到远方有个很像他阿姐的女子向他招手，“二姐？”他试探着问，那女子急切地奔向他。

        陆藏定睛一看，真的是二姐，是陆漪园，是阿姐要嫁到沧香山那天，阿姐当时已经及笄之年，作为瑾瑜门的长女，被父亲婚配到与瑾瑜门一向交好的沧香山派，当时二姐十六岁，正是陆藏到上林门的第一年。

        “二姐！”陆藏向陆漪园奔去，却看见她一身嫁衣，鲜红如血，衣袂缀着金黄的小铃铛，随着陆漪园的奔跑叮叮咚咚地响起来，她姣好的面容描了粉黛，涂了胭脂，显得出嫁的女子更加动人。

        姐弟相拥，喜极而泣，陆漪园出嫁那天，刚好陆藏与陆铮萧决裂，没能送他二姐出嫁，后来陆漪园一直居住在沧香山，姐弟二人已经两三年没见了。

        可是他知道啊，二姐她心里根本没有沧香山派的公子，二姐她心里，满是医术与病患，她是一个很少见的心怀大志的女子，虽然没有她大哥和三弟那般健壮的体格，但她渴望利用自己高超的医术，帮助天下百姓脱离苦海。可终究还是被婚姻所困，始终呆在沧香山，无法如在瑾瑜门一样悬壶济世、救济百姓。

        陆藏也在此时清楚地认识到眼前的二姐不过是幻象，但还是紧紧拥住二姐，二姐揩了揩眼泪，青葱般细嫩的手指捏住陆藏的脸，笑意盈盈：“来送阿姐啦。”

        陆藏忍住泪水，低头不语，陆漪园见状捏了捏他的鼻尖，“你这孩子还是这么犟，阿姐走了，你要和父亲和大哥好好相处听到了吗。”

        “二姐要走了吗？”

        陆漪园点点头，起身背过手，歪头笑着看陆藏，笑意盎然，却遮不住眼底的泪光。“我要走啦，要去与阿藏你隔了几座山的地方，以后要来看我吗，阿姐很期待哦。”

        每说一句话，陆漪园的身影便黯淡一分，最后她的笑脸消失在黑暗里。

        对不起二姐，其实已经三年了，我都没有再去看你。

        陆藏用衣袖揩了揩眼泪，这时一把刀横在他脖颈间，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笨蛋，你怎么还在哭啊，”

        陆藏没有作声，一把匕首就把他大哥的剑尖打了下去，转头看去，陆铮萧桀骜不驯地笑，洋洋得意的样子恨得陆藏牙痒痒，二姐之所以会被送到沧香山派，有他的一份“功劳”，因此陆藏恨不得给他的脸来上一拳。

        此时的陆铮萧，约莫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形高大挺拔，肌肉匀称，脸上有小小的刮伤，许是出门历练的时候受了小伤。皮肤比较粗糙，可能是因为大哥他不在乎吧，虽然如此，陆铮萧英俊的脸庞仍散发着一种野性之美。

        陆藏横眉冷对，见小弟不似以前那般狂躁易怒，陆铮萧扛着他那把巨剑，“嘭”的一声砸入地面，进一步激怒他“你真的是我陆铮萧的亲弟弟吗？”陆藏沉默地躲过飞扬的砂石，强大的冲击力让他落地的时候略有些重心不稳。

        “只会躲躲闪闪，你还算是个男子汉吗？”陆铮萧却好像那把巨剑没有重量一样，单手劈来砍去，陆藏不打算和他硬刚，只是不断地闪躲，退后，避开。

        陆铮萧愈发得靠近，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深沉，眼睛里透着阴翳，“陆藏，你如果一直躲躲藏藏，那你永远不可能打败我。”

        一把巨刃挥过，破开千山万水，激起沙尘泥土，裂痕，一直蔓延到陆藏脚底，陆藏一下子踩空，掉进了虚无地裂缝，不停在下坠，身体也从十五岁的少年，变成七岁孩童，又从孩童变成了二十岁的青年。

        他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渴望，灵流中，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血脉流淌，他虚虚地握住了什么，却又抛开了，不是这个，或许是那个。他要变强，但是他要变强的目的，只是为了打败陆铮萧。

        紧绷的肌肉像是痉挛的了似的，扭曲得令他疼痛。

        在一片黑暗中，他像是再次陷入回忆一般陷入沉默、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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