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山河春意浓 佳人笑意深（二）
让云破月未曾想到的是听到茹毛饮血这等不知真假，也不能说是细微末节的血腥事时，花弄影神色如常，不动声色。不过所谓神色，看在云破月眼中无非是一双动人眼眸此时宛如两口深井，所谓古井无波，其脸色表情细微之处自然无法得见。
她饶有兴致津津有味听着他满口胡诌，信口雌黄，她还真没有一点办法，一名年龄十又五六的少年尚未觉醒过武魂她尚属首次听闻并首次遇见，当下只能连连摇头。不过老师说过他是魂师，想来老师定有办法弄清他武魂究竟为何。
沉默须臾，当花弄影回神再看他时，见其正盯着自己腕上绿镯怔怔出神，见财起意之心昭然若揭，显露无遗。花弄影急忙将素手缩回衣袂中，丢给他一个你想都别想的眼神。
不怀好意的云破月会心笑笑，出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让端坐于对面的豆蔻女子瞠目结舌。他厚颜无耻道：“姑娘若将腕上绿镯赠予在下为定情信物，小弟必定欣然笑纳。”
惊愕过后，花弄影眉目含霜，怒目而视，向来只有她花弄影调笑别人，今日竟遭一名毛不知是否长齐的少年郎出言调戏，心中难免不平衡。少年郎倒是长得人模狗样，但你也不能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出言揩油一个姐姐不是？你若年长几岁，知道何为男欢女爱，巫山云雨儿女情长，姐姐答应你倒也无妨。抛却你少不更事不提，眼下你我不过两面之缘，远远谈不上熟门熟路相谈甚欢就这般出言不逊，小小年纪便如此轻浮，将来不知得祸害多少痴情女子大家闺秀。再者你明显是一心奔镯子而去，不过一枚小小手镯，哪里比得姐姐我千金之躯来得金贵，一只小小手镯就值得你这般巧立名目丧失底线了？你就这般有眼不识泰山？若是真心垂涎于姐姐姿色，姐姐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怕就怕姐姐我一咬牙放下女子那碍手碍脚的矜持答应了你，保不齐事后你干出那买椟还珠的蠢事来。
被她怒目而视，向来嚅嚅喏喏的小公子此时也不知哪来的底气，一点不甘示弱，回以温情脉脉的目光。四目相望须臾，僵持不下，不是剑拔弩张，不是眉来眼去，更非秋波暗渡，气氛诡谲。少男少女谁也不肯认输，随着彼此心绪起伏，望得久了反而颇有几分眉目传情的味道。
最终花弄影率先败下阵来，含羞调笑道：“信物要送也没有女儿家先送的道理，若是公子此时有拿得出手的信物相赠，说不准姐姐我一高兴便收下了呢。”
云破月收回视线，下意识自上而下扫了一遍自己毫无一丝铜钱味的贫贱之身，笑道：“眼下我最拿得出手的只怕就我自己这个人了，姑娘要不要？”
羞恼不已的花弄影转脸望向山下，嗤之以鼻。
出云镇愈行愈远，已于黄昏深处雾霭沉沉。
女子面纱之后嘴角微翘。
江河春意浓，佳人笑意深。
无言半晌，云破月犹豫了一下，仍开口道：“其实我最想知道姑娘武魂为何物，修为如何，可否介意让弟弟我长长见识？”
不知是否真心羞脑的花弄影回过头，目光炙热，道：“有何好处？”
云破月无奈道：“你明知我身无一物，孑然一身，就别出口为难于弟弟了。”
花弄影歪头思索，只是半晌仍想不出能从他身上捞到什么好处，有些失望道：“告诉你也无妨，以后姐姐衣物由你来洗。咋样？”
怎料少年不惊反喜，爽快答应下来。
半旬多时光里，云破月就有想过暂时留在这云梦山，不过不见得竹居主人会轻易让其留下。倘若真能暂时留在山上，至少可保衣食无虞，他自然不介意干些力所能及的事，譬如劈柴挑水，浇地锄田这等杂活粗活，更别说洗衣做饭。
花弄起身走出凉亭，于亭外小片空旷处亭亭净植。不见她如之前那泼皮牛十三一样屈腿起手蓄力，只是稍稍凝神聚气，一手下压，一手猛抬，骤然，一股野兽气息携裹着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随即伴有丝丝蟒蛇吐信，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虚影于花弄影身后悄然浮现。定晴细看，虽同为虚影，她这大蛇就要比牛十三水牛虚影凝实许多。不知何时，脚下两黄，两紫，四个魂环已然浮现，色泽鲜明绚丽，逐次盘旋上升，交相辉映。
小小年纪，四环魂宗。
虽早有准备，云破月还是不可避免吓了一跳。再看宛若实体的大蛇虚影，头有红冠，双眼红如宝石，两颈扁平似头翼，蛇信血长，龇牙咧嘴。大蛇通体墨绿，背脊高隆，蛇鳞似有丝丝暗红微芒，修长腹下一片淡紫。
这无疑颠覆了云破月对蛇的认知，不过他打心里觉着这大蛇尤为好看。是的，甚是好看。
以前读到作者对千奇百怪的魂兽描述时，他多有不屑，认为笔者异想天开言过其实，或者说他信口雌黄，无中生有也不为过。他从来不信《山海经》上那一套，如今亲眼所见与所谓魂兽沾亲带故，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兽武魂，不免开始深度怀疑起笔者是否本就出自于眼前世界，或者至少来过眼前世界。
这个荒诞想法令其震惊。
花弄影傲然立于一片花团锦簇之中，锋芒毕露。
她目光睥睨万物，昂然道：“这便是姐姐的武魂了，名为‘嗜血曼陀罗蛇’。兽武魂，走的控制路线。”
云破月怔怔望着花团锦簇之中，气质巨变，与蛇为伍仿佛光芒万丈的遮面女子。惊愕，好奇，羡慕，妒忌，倾慕，无数情愫一一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云破月压抑下激荡心绪，故作镇定面无表情说道：“公子我有理由怀疑你不是真心想让我长见识，倒是在我面前显摆的嫌疑多些。”
被道破心思的花弄影捧腹而笑，前仰后合，全无半分淑女形象可言，委实与笑靥如花，笑不露齿半点不沾边。好在声音悦耳，并不令人生厌。最后笑意泯然，才忍俊不禁道：“随你咋想，反正以后姐姐衣物便归你洗了。”
看着她熟稔收了武魂，其实颇受震撼的云破月付之一笑。此时此刻他沮丧想到，就算自己拥有武魂，并且可以进行修炼，以眼下这般老大不小的年纪，只怕也注定高不成低不就，恐怕连那牛十三都将是他终其一生要追赶的目标，拍马不及，难望其项背着实令人有点心灰意冷，或者说万念俱灰也不为过。
花弄影八成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嗤笑道：“怎么？沮丧了？你若对自己实力也有对容貌那般自信的话，姐倒也可以违心勉强承认你称得上风姿卓绝。老师曾说技不如人不打紧，自视甚高或者自惭形秽后自暴自弃最为致命，年少本当自命不凡，人不轻狂枉少年便是这个道理，就怕自视过高还不思进取那就真是盲目自负了。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在这片大陆武魂不可修炼说什么也白搭。走吧，老师一定有办法知道你是否拥有武魂。”
云破月没有搭话，落寞跟在她身后继续拾阶而上。越想越郁闷，越想越不平衡，凭什么别人来到这里个个身怀绝技，不是鬼影迷踪，就是紫极魔瞳，不是玄天功，就是玄玉手，还动不动能随手制造出一手秒天秒地秒封号斗罗的唐门暗器，更气人的是还打小自娘胎里便开始修炼，这等起点，啧啧，只怕也只有演义小说敢这么写了。而再看看自己，除了眼神比别人好些，听力比别人敏锐一点，其余别无所长，可谓一无是处。十几岁人了武魂尚未觉醒，是否还能觉醒也尚不可知。不过当他想起自己在冰原上的惊魂遭遇时，随即释然，自己还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奢求再多就是人心不足欲壑难填了。毕竟两世为人，他深知无论在哪一个世界，断然没有什么公平可言，这才是真实的人生，是他有血有肉也必须直面的真实又惨淡的人生。此次出云镇之行可谓乘兴而去败兴而回，但想到这些不由心情转好，大步赶上前方背影婀娜，步步生莲的花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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