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河水蜿蜒向前，消失在无拘无束摇摆着的野草之间。
天边浓密的乌云在阳光下挑衅地显露出数道闪亮的边缘，翻卷着蓄势待发。夏日狂暴的雷阵雨过后，一切景物都有种闪闪发亮的澄澈。
在卡车里，当军医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给他检查身体时，罗门欣赏着车窗外的景色。
卡车很舒适，甚至比跟在后面的钟阡陌的专车还要舒适。在经历过128陆军后勤特种支援部队的野外极限生存训练后，绝大部分人都需要至少二十四小时的入院观察。为了把实际的危险性降到最低，指挥部特意花巨资改装了这部卡车，使它的性能能够跟一家医院的急诊室相提并论，当然舒适性也被考虑到其中。
钟阡陌的声音从通话器中传来。
“他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来看他还没有什么问题，除了疲劳和缺乏营养之外。”军医的声音里有一点不情愿。“但我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以确定他的心理状态没有问题。”
通话器里是短短的停顿。
“我的听力衰退得真厉害，大夫，我居然没有听清你说的是什么。”
军医很了解钟阡陌的为人。尽管人类已经进入到二十一世纪，可有的人却像化石一样顽固，不肯接受时间对他们的改变，钟阡陌就是其中之一。他一向对心理学这种学科报以轻蔑的态度，认为那不是科学而只是为意志薄弱者推卸责任的一种冠以科学之名的商业行为，这种东西如今已经进入他的部门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就是测试下长期处于痛苦当中的训练有没有让他的心理产生扭曲。”军医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目光说明她已经迁怒于罗门。“对于一个经常在外面执行特殊任务的人来说，这种测试有助于保持他的心理健康。没有意志力的控制，身体越强壮对他而言就越危险。”
“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理测试我们也没有出过什么漏子……”
不等钟阡陌说完，军医便不耐烦地关掉了通话器的开关。
任何人都不可能对江曼云这样的女人保持着漠视的态度。她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精致五官，水汪汪的眼睛顾盼生姿，挺直然而小巧的鼻子看上去有种可爱的傲慢，白大褂下是玲珑有致的身材。很难想象，这样漂亮的一个女人会主动要求离开气候宜人的广州而调来干燥寒冷的兰州。这里的气候简直就是她这种水样娇嫩皮肤的杀手。
生气地摘下口罩和眼镜，江曼云的脸色很不好看。
“老东西就是这么不讲理，所以我才不让他上我的车。我也不该让你上我的车，你结实得像只犀牛，根本用不着检查。”
江曼云脱掉白大褂，换上一件军装。不用看她也知道罗门在观察着自己，她的美貌总会让男人胡思乱想，而她也早已经习惯了美貌给自己带来的烦恼，更何况罗门从来也不掩饰自己放肆的目光和话语，尽管多次遭到江曼云不客气的反击，但他从来也没有收敛的迹象。
但今天的情况不大一样，两人有这样独处的机会，罗门反而没怎么说话。
江曼云装作梳头，从镜子里偷偷地打量着罗门。
他的头发长而凌乱，松松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胡子长满了面颊，有些胡须的末端已经变得灰白，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没有什么部门的条令允许军人保留这样一副打扮。不过据江曼云所知，“后勤特种支援部队”这个部门的许多军人都不把条令当成一回事，这个部门里的人都擅长摆弄机械，而且由于他们负责的大部分装备都部署在特殊地形和特殊地段上，经常要执行一些特别困难和超过人体生理极限的任务，这就让他们看上去既自恋又自大，所以他们总是特立独行的一群。
她的目光与罗门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
罗门笑了起来，雪白的牙齿在胡子里闪闪发亮。
“你什么时候想看我都可以，不用这样偷偷摸摸，那让我误会你对我有所企图。”
江曼云看着镜子里的罗门，慢慢放下梳子。“要是我真的对你有所企图呢？”
罗门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你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我。”
江曼云走到他面前坐下。“你今天很反常，你到我车里已经有一个小时，可你还没有说夸我漂亮的话。”
罗门笑了笑。“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没有我的恭维你就活不下去。”
江曼云也笑了笑。“你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罗门注视着江曼云。“绝对？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事情？”
江曼云微笑。“你以为你很了解女人？”
罗门没有笑。“你以为你很了解男人？”
江曼云看着罗门。“如果男人就是你这个样子，那我可以说，我很了解男人。”
罗门撇撇嘴。“那说说看，看你有多了解我。”
江曼云的笑容很冷淡。“你一门心思只想把我弄到床上，那样你就可以和你的朋友们吹嘘你对女人多么有办法。是不是这样？”
罗门皱起眉头。“我以为你多少对我有一点了解，但看起来你也和其他爱自作聪明的女人一样。先不说我是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就算我把你弄上床，那又有什么可炫耀的？”
江曼云花了两秒钟才能够确定罗门话里的刻薄意味。
还不等她想出反击的话来，罗门忽然抓住她，在她还没有做出反应前吻上了她的嘴唇。
全无反应得江曼云感觉到对方轻而易举地挤开自己轮廓分明的嘴唇，准确地捕捉到那片丁香，温柔然而坚定地吸吮起来，电击一般的震撼从口腔里传达到全身，让她脚下发软，意识也有瞬间的模糊，完全没有感觉到罗门的手臂已经绕到她身后，牢牢地托住她的后脑不让她有挣扎的余地。
这个意外的吻几乎要让江曼云窒息，眼前是一片云雾缭绕般的迷离。直到她的捶打越来越无力，罗门才放开她，轻轻地把急促喘息的江曼云放倒在观察床上。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似乎有火焰烧灼着江曼云的意识，让她的心脏狂跳不已，空虚、有所期待。
“你看，把你弄到床上并不是多困难的事。”罗门的声音有点喑哑。“现在你还觉得你了解我吗？”
“你是个混蛋！”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江曼云第一个反应就是羞愧。
她从床上跳起来，顺手抓起听诊器向罗门砸过去。罗门灵活地跳开，躲开这一下可能让他破相的袭击，不等江曼云站稳，罗门已经从车门跳了出去。
江曼云倒是吃了一惊，但马上意识到这辆医疗卡车已经驶进基地，车速已经减慢。
透过车窗，江曼云看到罗门在向她挥手。
江曼云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在唇边绽开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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