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小说家
夜色垂暮，华灯初上。
稷下学宫的数十座岛屿流光璀璨。每到这个时候，总有些闲不住喜交际的弟子们，在各个家宅府邸中举办宴会，众人饮酒作乐，不醉不归。
夜间的流云岛并未点灯，依旧是幽暗低沉的模样，远远望去一片漆黑。
其中依稀可见的朦胧光亮，还是因为岛上杂草没人处理的缘故，由肆意生活的萤火虫散发出的。
李慕白居住在岛中的一个偏僻阁楼内，他此时正端坐在桌前，桌上点着一支红烛，给他提供些许照明。
他双眸凝视着宣纸，手中握着妙笔，一副苦思凝想的模样，而桌下的废纸篓里，已经堆满了他的废稿。
“靠！”
李慕白将笔一扔，暴躁的抓着头发，又将桌上的宣纸揉了个乱七八糟，随手丢进废纸篓里。
写什么好呢？
他已经想了很久，胡乱写了一通，却没有一个故事能让他满意的。
“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了轻缓的敲门声，这是轩凌陌的声音。
“师傅请进。”
李慕白垂头丧气道。
“很努力嘛，你看，我就说你行。”
看着桌子下的一堆废稿，轩凌陌笑道，“秉烛写书，闻鸡起舞，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
李慕白闻言讪讪一笑，也不知道眼前的落魄男子怎么就突然陷入了自我感动之中。
“写出什么了？拿给为师看看，也好指导指导你。”
“回禀师傅，写了半天都不满意，全丢了。”
“嗯？”
轩凌陌皱了皱眉，又从废纸篓中随意拾起了一团，将其铺开细细打量了起来。
李慕白见状轻咳了两声，甩开了玉骨折扇遮住了脸。
“挺不错的啊。”
轩凌陌一边看一边啧啧叹道，“公主吻了青蛙，青蛙变成了王子，很新颖嘛你。”
李慕白又将折扇往上掩了掩，整张脸都埋在了折扇下。
“王子向公主单膝跪下致谢，说：公主，谢谢你救了我，我还有个愿望。”
“公主脸红了，说：我会满足你的要求的，你说吧。”
轩凌陌越念越满意，觉着李慕白真是挺有天赋，虽然故事很老套，甚至一眼就能猜到结局，但还是挺吸引人的不是？
“接来下就是王子向公主提亲了吧？”
轩凌陌轻笑道，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
“咦？”
“于是王子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只青蛙？”
？？？
读到这儿，轩凌陌神情一滞，这反转来得太快，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李慕白闻言轻咳两声，“这是我，心烦意乱时随便瞎写的，师傅不用看了。”
轩凌陌转过头来，一副颇为无语的样子看着他，这写的什么玩意？
公主救了王子，所以王子又掏出了一只青蛙，公主再救青蛙，所以，这是两只青蛙变成了两个王子，然后两个王子双宿双飞的故事？
“你特么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天才。”
轩凌陌一脸叹服，随即又从废纸篓中挑出一团，他倒要看看，李慕白还能写出什么玩意。
“从前有个人，他家门口有一座大山，每次他出远门都要绕过那座大山，然后有一天，他下定了决心，要挖开这座大山。”
轩凌陌缓缓念道，又转头督了一眼李慕白，这次的故事感觉有点平平无奇。
是向世人表达毅力吧？有志者，事竟成，这样想的话，故事也算不错。
“村里的智者笑他：你这把年纪还挖的完吗？”
“他说：我死了还有子子孙孙无穷无尽，肯定挖的开。”
故事到这儿应该就结束了，轩凌陌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又继续向下看去。
“智者一笑：你有女朋友吗？”
“......”
轩凌陌写小说三十余载，从幼童学习到执笔，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这么骚的故事，他还真没见过。
张了张口，他感觉喉咙有些堵，霎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只是侧过头去督着李慕白，似乎想看穿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奇怪东西。
“要不您老去别的家看看？”
忽然间，轩凌陌觉着，或许是他错了，他就不该收徒，小说家的气运已然消亡，传到他这代应该就是极限了。
“师傅，我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李慕白赶忙道，“我觉着我有发掘的潜力，您要是亲自教我，或许我还能写出些脍炙人口的故事！”
“你？”
轩凌陌挑了挑眉，目光来回打量着李慕白，他摇了摇头，表示不信。
“我可以的！”
“你不行。”
偏僻阁楼中，师徒俩争论纷纷，话语声久久不歇。
“你个扑街！”
李慕白刚开始还好声好气的说，直到后来轩凌陌只剩摇头动作后，他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
“你！你说谁是扑街！”
轩凌陌顿时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撩起袖子往前走一步，气喘吁吁道。
“你写的那么烂，都没人看，你不是扑街谁是扑街！”
李慕白丝毫不虚，梗着脖子上前气急败坏道，一副‘有种你打我’的样子。
“你！你！”
“你什么你，你个扑街！”
李慕白毫不示弱，挑着眉踩着桌子喋喋不休，“你写的破书有人看吗？啊？”
“我......”
轩凌陌哑口无言，伸出的手又缓缓放下，许久，他开口低不可闻：“十年写书无人问，自说自话罢了，可诉说自己心中的故事，又有什么错呢，怎么就是扑街了呢。”
见他这幅落魄书生的模样，李慕白气瞬间消了大半，他好像说的太过分了。
确实，无论如何，都不该去打击一个坚持本心的人吧？
“振作起来！我们要一起振兴小说家！”
李慕白喝道：“师傅，我觉着，只要我们联手，必然能创作出脍炙人口的故事的！”
“好徒弟！”
轩凌陌闻言，一时间也抛去了诸多成见，是的，至少在这方世界，他对小说的认知无人能比，他若是肯用心去教，必然也能教出一个小说大家出来......吧？
“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算我们只是两个歪瓜裂枣，但是也能顶半个诸葛亮吧？”
李慕白两眼放光，已经在思考小说家的未来了。
虽然不知道诸葛亮是谁，但是歪瓜裂枣轩凌陌还是听得懂的，他久久一阵无言，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于是寂静夜色中，偏僻阁楼内，古朴木桌前，又多了个落魄身影。
师徒二人秉着烛光，端坐桌前奋笔疾书起来。
皎洁月色下，透过窗边远远望去，两人啃着笔头如出一辙的模样，就像是......
两个苦思凝想却毫无头绪的学渣。
又过了不知多久。
“我的写好了。”
“嗯，我也是。”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随即交换了对方的稿子，拿在手中端详了起来。
轩凌陌写的是十年落选的落魄书生，遇见了一生心动的少女，最终两个人却因为命运的嘲弄，恶霸贪官作梗，并没有在一起。
“呵呵。”
李慕白冷笑道，“你这写的是什么玩意？你知道写小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轩凌陌不解，只是疑惑的望向对方，“人物，故事，满足这两点，不就行了吗？”
“大谬！”
李慕白呵斥道：“写小说最重要的是爆点，你这根本燃不起来！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因为......”
轩凌陌手忙脚乱想要解释。
李慕白根本不听，直接挥手将其打断，冷笑连连道：“落魄书生金榜题名，鲜衣怒马恣意还乡，娶少女，诛恶霸，斗贪官，赢美名，反昏君，得天下！”
话罢，李慕白的气势也随之一涨，他睥睨的望向轩凌陌，这一刻，仿佛师徒的身份都变换了。
这些冰冷话语伤人无比，寥寥几句不断冲击着轩凌陌数十年的思想，可话语又像是一束久违的璀璨光芒，照亮了轩凌陌寂静已久的内心，他感觉他顿悟了，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写。
“徒弟教我！”
轩凌陌无比诚恳的说道，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了难得亮光，这是期盼求知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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