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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篇 第九章 红玫瑰与蚊子血


忙碌的工作有时会让金子感觉很疲惫,除此之外金子发现她的裤子居然越来越瘦了,也可能是最近三餐吃的都比较准时,发福了,金子心想。同事们大多都是生过孩子的,她们七嘴八舌的和金子说:“你刚刚忙完婚礼,又在忙活装修,小心这个时候很容易怀孕的!”金子猛然想起,貌似大姨妈也已经晚了好几天了,于是晚上下班回到家,金子和张实说了这个事情。

        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金子去便利店里买了一条验孕棒,仔细看过说明书之后像做化学实验一样开始了,等待结果的过程中心扑通扑通的跳,很快验孕棒上出现了两条杠,一条深一条浅,张实顿时紧张的语无伦次,“这,这是怀孕了吗。”金子稳了稳说:“先别跟家里说,我明天再去医院抽个血。”

        第二天午休时金子去医院抽了个血,还约了个b超,抽血结果显示她怀孕了,不过hcg数值很低,b超也没照出来什么东西,医生表示现在月数还小,基本是看不到什么的,金子也就没那么紧张了,也和张实确认了怀孕的消息。

        晚上回到家张实全家都很高兴,公公婆婆也来做了一大桌子菜,姐姐慧子也是承包了所有家务,连袜子都不用金子洗了,金子很开心,她很希望能和张实有个小生命,这样张实就能体会到另一种人生,他也一定会是个负责任的好爸爸。

        吃完饭大家讨论是会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张实说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和金子一样。金子知道张实喜欢女儿,每次遇到路边的小女孩在玩,他都能幼稚的和人家玩上半天,公公想要个男孩,毕竟他们那还是比较重男轻女的,金子也想要个男孩,因为她觉得男孩比较皮实,而且如果有两个孩子的话,最好是哥哥和妹妹,所以先生男孩。

        金子进入了预备做妈妈的准备进程,换掉了她原来所有的化妆品,买了整套孕妇的专用化妆品,连洗发乳和沐浴露也都换了,还买了很多书,叫张实跟着一起看。这边的习俗是孕妇出门会在肚子上别个大头针,防止冲到胎气,金子也在网上买了很多很漂亮的大头针。不过金子只觉得有一点不太对劲,她从不害口,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她有点不安,因为看别人怀孕都是哇哇的吐,她却还是能吃能喝的。婆婆和姐姐都劝金子,也有人生孩子没什么反应的,叫金子不要过于担心。

        金子那时很爱吃葡萄,每天在单位都能吃一大串葡萄,个别关系好的同事知道金子怀孕了,也买好葡萄给金子洗好放在桌子上。公司组织的房车旅游金子也去不上了,因为还没到三个月,所以金子只能找借口说自己不舒服不方便去,知道情况的同事也帮着打圆场,这才算说通。

        事情发生在一天下班之后,金子总是觉得肚子有一丝丝的疼,按照时间来算那时应该是怀孕两个多月了,婆婆和张实都不太放心,晚上就带金子去了医院挂了急诊。抽血显示的结果不是很好,金子的hcg数值只有900多,正常这个月数的起码有一万以上,b超也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这下金子和张实都慌了。因为是急诊,治疗条件有限,金子打算第二天再到专业的妇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因为张实第二天要去杭州参加大区的销售比赛,金子也劝他不用担心,有什么结果会通知他的。

        金子一早就去了医院检查,医院给出的结果是疑似生化妊娠,金子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听起来挺像《生化危机》的。医生解释说这是受精卵在发育成胚胎的过程中没有发育好,所以没有着床就流走了,会像来一场大姨妈一样,属于大自然的优胜劣汰。金子恍惚的走出了医院,给张实打了一通电话,电话接通后金子久久没有说话,张实急的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金子缓缓的说:“没事的,医生说都还好,过几天再看看结果。”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回到家的金子也没有说话,她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的睡着了,金子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声音清脆的对她说:“妈妈,我们下次再见吧!”金子猛然惊醒,感觉小腹一阵胀痛,去到厕所时发现已经在流血了,连忙叫人开车去到医院,得到的答复是医生说没有任何保胎的必要了,过两天自然就会流下来的,条件允许的话可以把流下来的东西用纸包好拿到医院去做个病理化验,看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金子也只能回家等待,她无助的躺在床上,肚子疼的像刚来月经时痛经一样,金子想起了那年初二,那时她还在姑姑家,看到内裤上有红色血丝的她手足无措,让姑姑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第二天就从家来到县城看她,还带她去了超市,买了很多卫生巾。妈妈走后金子把这些卫生巾都藏在了床底,那时因为金子已经不住在客厅了,她和另外一个比她大一点的女孩住在了前屋的单间里,隔壁另一个大一点的房间住的都是男生,小白也住在隔壁。金子吃完午饭回房间时发现自己的房门开着,床底下的卫生巾也不知道被谁翻乱了,这时她听到隔壁房门有人敲打玻璃的声音,出来看到了小白和很多男生隔着门玻璃,把卫生巾打开在她面前展示,金子涨红了脸,既愤怒又无助,这个画面就像烙印一样烙在金子的脑海里。就在这时金子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拉回了现实,砰的一声门开了,金子看到了张实满头大汗的脸,两个人无声的对望,张实对他妈妈和姐姐说:“你们都先出去吧。”等她们出去关上了门,张实和金子两人抱头痛哭。

        安静下来后金子问张实:“你怎么回来了。”张实回答:“听到你电话里的声音我就觉得不对劲,跟领导们打好招呼退赛后我就赶紧买票回来了。”金子惋惜的说:“你为这个比赛努力了这么长时间,每天回家都在背稿子和专业知识,就让样放弃了太可惜了。”张实劝金子道:“没关系的,你不要想我的事了,你先养好身体,我一定要回来的,你这时肯定很需要我。”金子不知道,张实在回来的高铁上哭了一路,给领导发消息时也是呜咽呜咽的,领导们都吓了一跳。有张实在,金子心里踏实了很多,他俩就这样依偎着睡着了。

        后期两个人到医院做了很多检查,病理化验是胚胎绒毛水肿,没有特别明确的原因,医生也安慰两个人这是个小概率事件,就像走在路上被汽车撞了一下一样,金子和张实也开了很多中药调理,苦的金子每次喝都五官扭曲,金子咬咬牙,为了能调理好身体,她一定要坚持下来。

        金子有时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之前买的别针和书,还有迷信去庙里求的平安符,当时住持还念念有词的在她面前说了好一大段经书,走之前还拿柳叶往她身上洒了一些水。金子无奈的笑笑,把这些东西都整理到了抽屉的最深处。

        小鱼趁着五一假期来找金子玩了,还带了刚处的男朋友给金子过过眼,正好房子也已经装修好了,金子收拾了一下准备搬家,顺便这次还能有小鱼来给暖暖房。小鱼在这里愉快的玩了三天,金子觉得小鱼男朋友哪都好,就是个子有点太矮了,不过看他们俩很能聊得来,金子也没对小鱼说太多反对的话,觉得小鱼开心就好了,毕竟在深圳那种城市,女孩子一个人打拼实在是太辛苦了,小鱼加班到十一点也是家常便饭,就连五一假期也是,每次玩了一天回到家已经很累了,金子也能看到小鱼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拿出了电脑开始加班,金子心疼小鱼,小鱼也安慰金子说她都已经习惯了,每天不加班都觉得心里不舒服,谁叫年轻就是资本呢,金子冷笑着说:“我们再过几年就三十岁喽,年轻,还年轻啥了。”小鱼抬头沉思了一会,说道:“也是哦,你不说我都不觉得,我们都快三十岁了,真可怕。”小鱼很喜欢金子的小窝,虽然小却让人感觉很温馨,金子对小鱼说:“温馨就对了,我可是把我爸妈给的钱基本上都花了。”小鱼也立志,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将来一定要努力,拥有自己的房子!”

        小鱼走了之后金子继续开始忙活搬家的事,这次搬家后可是能安稳一段时间了,金子心想。想起姨曾经对金子说过,他们在这个城市都搬过七次家了,可真是都搬怕了。姨家表哥在金子买房子前也在这个城市买了房子,花了全家大半辈子的积蓄终于能定居下来了,一大家子继续住在一起,每天还是吵吵闹闹。

        搬家之后差不多过了大半年,一向月事很准的金子发现月经又晚了几天,她有种预感,半夜睡不着拿着验孕棒去了卫生间,果然是两道杠。金子回到卧室把张实推醒,兴奋的说:“老公,我怀孕了。”张实迷迷糊糊的回答:“啊,怀孕了。”然后猛的一机灵,“啊?怀孕了!”等天亮两个人兴奋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双方父母,张实的妈妈也感叹:“谢天谢地,终于又怀孕了!”可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天下午金子就发现有褐色的分泌物了,那天正赶上台风天,全家陪着金子跑到医院检查,医生给出的结论是要看一下明天的报告,要是hcg数值下降,那就又是生化妊娠了,要是翻倍,就马上开始保胎。回家的路上金子看着满是乌云的天,还有地上被风吹断的粗壮的树枝,满地狼藉。

        第二天大家都在紧张的等待着结果,不出所料,数值下降了,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金子婆婆也跟着金子回到了金子姨家,陪着金子休息几天。

        金子婆婆之前换了一份银行食堂的工作,每个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天假都请不下来。于是金子的爸爸派金子妈妈从老家过来,照顾金子一个月,顺便彻底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种情况。

        金子妈妈陪金子去了很多医院,上海也去了,每天看金子都要空腹抽很多血,夫妻两个人基因也都筛查了,报告上都没有什么问题,金子每天去医院,都能看到诊室门口排着长长的队,各种各样的人来治疗生育问题,有的是做了三次试管失败,有的是怀孕到一半胎停,还有一个孕妇肚子很大了,被轮椅推着来找医生保胎。金子每次都能看到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女人,她总是很疲惫的蹲在队里,金子有时会劝她去坐一会,自己帮她占着位置,她连声感谢,然后脸色苍白的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从聊天中金子得知她已经跟着这个医生看了好几年了,之前也是做试管失败了好几次,她问金子做了几次检查了,金子回答说两次,她想了想说:“那你还要做一次检查,这个医生一般都是所有检查项目开三次,然后看一个最稳定的数值,之后再给你出治疗方案。”金子觉得这条路就像取经一样难,诊室门口也有很多男的,有一天还有一个男人替他老婆来看医生,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整理的井井有条,说病情状况也比很多女人都详细,金子不禁从心里暗自佩服,张实除了他自己需要检查项目可是一次都没陪金子来过,来了医院他也绕不明白,他觉得医院就像个迷宫。金子妈妈有时也会私下里跟金子说,张实确实有点不太会照顾人,让金子平时别什么都做,也让张实自己锻炼锻炼,金子也点头同意,并安慰妈妈张实就是这样直男不会拐弯,但是人是不坏的。金子妈妈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待了快一个月也该回家了,回到家后便大病了一场,好在检查出来是胃炎和胆囊炎复发,开了一些药多加调理,金子也劝她不要过于担心。

        其实金子自己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已经有抑郁的倾向了,每天晚上她都会在大家睡着后躲在被子里哭,眼泪就像水龙头一样开了关不上,每天可以失眠到凌晨两三点,白天还要像没事一样,照常去检查,等张实下了班回来吃饭。张实也察觉到了金子的异常,只能笨拙的安慰着金子,拍拍金子的肩膀哄她入睡,然后每次都比金子睡得还香。

        金子回到工作岗位后也是状态不佳,每天大把的药片让她的肠胃不堪重负,于是她在详细的和领导与老板沟通过后,便离职回到了家里,金子什么都不想去想,每天却还是饱受情绪的折磨,终于一个月后金子来到了当地专门的精神医院,挂号检查开药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拿到确诊抑郁症的病例单后,金子觉得心里突然很轻松,自己不是无病呻吟,也不是矫情造作,是抑郁症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的。

        其实金子慢慢了解到很多患病的人都是不被理解的,其中受到脸色最多的就是精神情绪类疾病,有人会劝你:“看开一点呀,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要坚强呀,阳光一点。”“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呀,别难过了。”这些看似安慰的话像小刀一样一刀一刀剌着你的心,也是应了那句话,不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遇到了难过的事,为什么要不难过呢,遇到了哭泣的人,为什么要让他停止哭泣呢,抑郁症病人就是太久都在逃避情绪了,才会失去大脑的抑制能力,所以别去逃避,难过就要难过,伤心就要哭泣,开心就笑,遇到让你恼怒的人就大骂,没什么大不了的,管别人说什么呢。

        金子和身边亲近的几个人说了她得病的消息,因为怕妈妈担心,所以她只告诉了爸爸,爸爸也没有金子想象中那么惊慌失措,还是很冷静的告诉金子要阳光一点,坚强一点,金子听这些话都听腻了,只能附和着回一个微笑的表情。她写好了遗书,发给了小鱼和橙子,以便她哪天仓惶离世时大家却都不知道到原因,金子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书上说得了这个病就要做好一辈子吃药的准备,好在药不是很贵,让金子有了些许没有准备的准备。

        金子有时在情绪不受控制时会想起心底那个埋藏了很久的秘密,那是她最不愿意回想起的事,因为这个秘密和雪儿有关。

        那年那个圣诞节,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是金子最无法挽回的,也是让金子内疚一辈子的夜晚。

        那天下午金子刚结束了一次很重要的摸底考试,她没有发挥好,心乱如麻,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雪儿发来的短信,问金子在干吗呢,最近都没有来找她。金子烦躁的回复:不要来打扰我好吗!不一会又收到雪儿的回复:怎么了金子,是发错了吗?金子再次恼怒的回复:没有发错,就是发给你的!然后她再没收到雪儿的回复。冷静下来之后金子觉得不应该跟雪儿发这么大的脾气,放学后一定要去看看雪儿,当面和她道个歉。没想到放学后金子妈妈来接金子,说晚上不在家里吃了,爸爸的朋友请吃饭,吃完了就送金子来上学。金子心不在焉的吃完饭,然后赶着时间去上晚自习,心想只有等晚自习结束后才能去找雪儿了。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却又像安排好的,金子早该想到,雪儿失去了爱情,失去了亲情,只剩下她这个友情了,她怎么能切断雪儿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雪儿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任何一句话,是不是也恨极了他们的无情,还是对他们的冷漠失望之极。

        金子记得她和张实在回老家办回门宴的时候,本不该下雪的月份却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张实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像一只哈士奇一样在雪地里打滚,金子看着张实笑笑,抬头默默地看着天上的雪,她不知道那是雪儿的祝福,还是她的哭泣。

        金子总觉得欠雪儿一条命,所以她才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孩,她想起了之前做过的有奶奶爷爷的梦,梦里爷爷奶奶找不到写有她名字的那张纸下还有别的名字,金子想那一定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无论是怎样的惩罚,她都接受。

        枯萎的红玫瑰就像干涸在墙上的蚊子血,都是心里那无法圆满的美丽,和那抹不掉的痕。

        今天的梦:金子梦到了自己成了一个手拿长枪的侠客,对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衣,脸上围着黑布的对手,只见金子长枪一甩,对方侧身灵活躲开,金子两手持枪横劈下来,对方马上两个后空翻轻松站定,金子接着拿枪头连刺对方足下,对手连连后退,金子顺势挑起长枪,划掉了对手脸上的黑布。金子回身定神,眼前的一幕让她吃惊,黑布下竟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金子怔住了,对方也冲她冷笑了一声,然后飞檐走壁的离开了。敌人终究是我自己吗,金子陷入了一个走不出的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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